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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之间。
沈夜行到矩木之下,将一束绽放的海棠放在沧溟的身畔。他直起身子,忽然冷笑一声,“经年不见,你可好些了么?”
心魔的身躯从矩木中飘荡出来,凝起了魔气,向着沈夜一击挥去。这不过例行试探,沈夜也不以为意,随手扬起护罩将之挡下。
砺罂试探他,他也同样。砺罂之魔气大约也就恢复了八成左右的样子。
砺罂尚无力于与之相搏,所剩下的不过口舌之争,“呵呵呵呵,大祭司倒是不见当日雄风了啊。”
沈夜说:“听你言外之意,对本座那一剑竟是意犹未尽?”
砺罂说:“大祭司这一剑,确是强横霸道,然而,既然我还在这里,你也应有所了解了吧,你还是杀不了我。”
确实如此,上次与砺罂相杀本是不必要的,倒也令他多了解了一些魔的特性,比如砺罂就算被斩成最细小的颗粒,魔核不失,便总能复原;又比如,砺罂的镜子通向魔域,若日后真要诛杀他,也需考虑如何断其后路。
他自嘲地想,有所失,亦总有所得。
而在哪里丢失的,也要在哪里找回来。
“砺罂,”沈夜低头轻笑,“你这话说得真是哀婉,难道你认为本座时时算计于你,欲置你于死地?难道忘了,我们不是盟友么?”
砺罂笑得更是张狂:“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好一个盟友啊。当年立约之时,你答应我……定让矩木枝干遍布神州……然而……时至今日,人界矩木枝仍屈指可数……”
沈夜说:“你这些年月,苟延残喘,调养生息,又何尝完成了魔气熏染的事宜。”
砺罂从未被沈夜追究过效率,倒是一时语塞,转而道:“无妨啊,大祭司既然要求,我大可以提高速度。”
沈夜正色道:“只是速度又有何益。砺罂,早先受你魔气之人都未出现异状,所以本座才相信了你合作的诚意。然而,到了后期,我烈山部人染魔之后出现排异之人,似乎越来越多。想来,虽同是熏染,你用心与不用心只怕也有差异。早在数年之前,我便想要提醒你,不过后来,既然你被我所伤,想来应会有所感悟吧。”
砺罂更是从未被沈夜追究过质量,沈夜话语中更是暗含威胁之意,仿佛他被砍的那一剑也包括他办事不利的惩罚一般,把堂堂心魔都惹得有些动怒。
“魔气熏染本就因人而异。”
沈夜说:“原来如此。那么矩木枝乃神物,虽是生在流月城,但稳不稳定也只有上古神祇知晓了吧。”
又是威胁。
砺罂干笑数声,调整了一下气氛,终是服软,“好,我们既是盟友,本应互相信任才是。”
沈夜说:“理当如此。”
砺罂说:“那么,大祭司伤我这一剑,我便放下了。”
沈夜冷笑:“贵人多忘事,不记得你这一剑是因什么受的。”
砺罂说:“呵呵呵,我既已放下,上次我和那个傀儡的事情,也是误会一桩,望大祭司不要记恨啊。”
沈夜轻笑,想砺罂提起这事,是不会死就不怕死么。
然而,砺罂还在继续作死,“说起来,这些日子养伤无事可做,我倒是想起来,那个傀儡倒是有点像一个人呐。”
沈夜笑意不变,说:“烈山部人丁单薄,但相似的人倒也不少。”
“原来如此,其他人我倒是不敢说,但是那个人,可是当初放我进入了流月城的大恩人,不得不特别留心。”
“砺罂!”沈夜敛了笑意,“本座唯有一事不能姑息,那便是背叛。你说的那个人,本座已不屑提起。”
“呵呵呵呵呵呵,原来如此。”砺罂说,“不过若真是我所想的那个人,如今却被做成了肉傀儡,那大祭司的心思……还真是用意深远。”
“砺罂!”沈夜打断他,随后转为厌烦至极的语气,“闲话改日再叙吧。”
“大祭司事务繁忙,”砺罂笑道,“其实这个事情,我当日便告诉了那个傀儡了。他对大祭司殿下那般全心信赖的样子,倒让我不自信了。不过,现在想来,我所说的,与事实倒也相去不远。”
沈夜冷冷地问:“你告诉他什么?”
“呵呵呵呵,”砺罂想,自己终于戳到沈夜痛处,“那自然是,大祭司殿下对他做了什么,我便告诉了他什么。”
他觉得那必然可以打击到沈夜的气焰,然而,沈夜却不以为意,说:“哼……你说得再多,他也都不记得了。”
砺罂说:“哦?难道,大祭司殿下又把他的记忆再次毁去?”
沈夜负手冷言:“是又如何。所以,他现在好得很,依然是对本座忠心不二,无论怎样,也不敢违逆本座的任何一句话!”
砺罂干笑几声:“纵然……是我们这等玩弄人心的魔物,也不及大祭司之万一……但是,无论如何清洗,记忆总也刻印在魂魄之上,这就如同罪人并不是忘记了自己所犯之罪,便可算作无辜。而,魂魄之术,倒正是我等心魔所长,说不定倒可以略进心力。”
砺罂是在诈他,魂魄之术纵使上古神祇亦不可随意创制,更何况小小心魔。他不过是想见沈夜惶恐。
然而,沈夜只是望着远处,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他说话一般。
“大祭司殿下?”
那远方阴云密布,劲风在流月城宏伟神殿之间穿梭,吹动沈夜法袍后摆错落纷飞。
正是,山雨欲来。
“变天了。”沈夜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