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早已是不闻不问,无知无觉。
他只是低着头,同怀中的尸骨讲话。可是也许是因为总管太监的声音太高,太突然,所以他听到了。或者,更可能,只是凑巧……
他竟然抬起头来,正看进那白衣如雪之人,漆黑不见底的双眸之中。
他看的很安静,很安静,目光迷茫,没有焦距。
只是本能的掠了那么一眼,他复又低下头,如许温柔地抚摸着冷硬地枯骨:“轻尘,你为什么不理我。我是若鸿啊,你听见我叫你么,轻尘……”
他的声音轻轻的,略带着迷惑,还有些撒娇的柔软。跪在旁边的老太监低了头,一声呜咽。
方侯啊,无所不能地方侯。
几乎所有人都有一种莫名其妙地错觉,他可以带来神迹。
楚若鸿是因为他而疯狂的。那么亲眼再见到他。他也总该可以醒来。最起码,方侯也可以略略让他好转。
可是,楚若鸿看到他了,什么也没有发生。
方轻尘不言亦不动。脸上神情,如楚若鸿的目光一样。平静如一潭死水,看不见丝毫波澜。
他只是静静打量楚若鸿。
时光,似乎在这个疯癫了的年轻人身上停了下来。几年之间,饱经苦难折磨,他的身量丝毫也没能成长。
仍然和他离开的时候一样,仿佛少年。
一丝不乱的头发,整齐洁净的龙袍。他似乎还是和当年一样,是那个时时不忘不能坠了皇家威仪地孩子。
只不过是身材伶仃清减而已。只不过是脸颊清瘦到尖刻而已。只不过是常年不见多少阳光的皮肤。病态的苍白,几乎透明而已。
只不过是不停地抚摸着自己被摩挲得光滑了的骨骼上的手指,略显畸形而已……
当年,他不肯放开一具正在腐烂的尸体,曾经被强行打断了指骨,而又不得多少照料。
这轻微地残疾,已注定要伴他一生。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着方轻尘,而方轻尘却只看楚若鸿。
只有楚若鸿自己。完全不能感受身旁气氛产生了多么奇异的变化,只是低着头,继续温柔地抚摸着一具白骨。
“轻尘,你站起来好不好?我等了你好久好久了。”
方轻尘目光极平静地宁定在他的手指上,终于徐徐伸手,极轻极轻地覆在他的手背上。
楚若鸿猛地抖手,把他的手用力甩开。仿佛是厌烦的挥开一只讨厌的苍蝇。
没有了打扰,他又可以安心地双手抱着枯骨,很恨专心地对他最在意的人说话。
“轻尘,我在这里,你放心,我不会让人抢走你。”
他呼唤时,神情也还是安静而平和的。他的世界,就只剩了这一具枯骨,所有别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无力阻止那人撕开胸膛。他也无力阻止那些人将他最重要的人抢走,不过,那些都过去了。没事了,没事了,他可以保护他。
他可以保护他了……
他的世界,已经很小很小。这样小的世界里。他总可以保护他。
周围一切,他看得到,却不能记忆。他听得见,却无法理解。流水过石,不留痕迹。就算偶尔抬头去看,偶尔听见一声叫喊,就算是,偶尔鬼使神差地向谁望上一眼……
也只不过是一个瞬间的打扰。
“轻尘,为什么,这次你生气生这么久,你再不消气,就该我生气了。”
楚若鸿微微皱了眉,话音里带着点孩子气的赌气。
其实他当然是不会生气的,他永远永远不会生轻尘的气。他只是要吓吓他而已,也许轻尘就会被吓得站起来同他说话了。
不过就算不理也没有关系,他继续叫就可以了。
楚若鸿摇了摇头,微微叹了口气,脸上有一丝笑意,一闪而过。
“轻尘,你为什么不理我。我是若鸿啊,你听见我叫你么,轻尘……”
一年又一年,他便这样周而复始地呼唤。他的世界很简单,无限的循环中,时光早就失去了意义。快快忘记上一次的挫败,就可以有无穷的耐心,就不会放弃,也不会退缩。不明白失望是什么,希望便永远都在。希望还在,他就还没有走。
所以,他就一直一直,用这样温柔的声音,永远呼唤下去。
方轻尘静静地站在他身边,听他呼唤自己的名字,看他紧拥曾经属于自己的骨头。良久,才微微移步。站在楚若鸿身前。略略屈下一膝,半跪下去,方可以与一直坐着的楚若鸿正面相对。
然而,楚若鸿完全没有注意这个与自己隔得这么近,这么近,近到只要一抬眼就可以看到的人。
递到了他嘴边的金勺。他还是一样视而不见。偶尔张口吞咽下那用内力温热到不冷不热的米粥,也还是一样。甚至不知道自己吃了东西。
不知道过了多久。金碗终于空了。而楚若鸿始终没有再抬头,看一眼那个给自己喂饭的人。
终于,方轻尘微微笑了一笑。
这么久以来,所有的牵挂,所有的不安,所有费心筹谋,所有决然奇断,那些辗转难眠的夜晚,那些沙场血战的时光,那些为了最快相聚而使的心机谋划,惊世之举,都已成了笑话。
那一个楚若鸿,已经死了啊。
那个扑在他的怀里痛哭的孩子。那个他用血肉之躯,护卫在身后的少年,那个坚定的对他说,不让他有后顾之忧,全力支持他在前线保家卫国的君王,那个……那个冷血猜疑,伤他至深的人,已经不在了啊。
现在的这个楚若鸿,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