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的麟啊。”
最后一步踏上小岛。枝叶掩映之间只余一束孤独降下的天光。
光晕溅落中间那个静候多时的身影,纵使褪去伪装多年的气息,也足以让我一辈子记得。
我一步一步,稳当地走近他。他的面容渐渐变得清晰,只是那样的表情陌生如初见。卸下工整的官服而着一身不羁的江湖装扮,衣袖在微风下徐徐摇动。
离他一丈远,我停下脚步。他抬起头,锐利的目光从额前乱发掩映下直射而出。一把我从没见他用过的长剑插在地上,剑刃在天光照耀下辉映出雪白的光辉。
他眯起眼,稍稍抬起下颚。我知道我一开始就处于被动地位,但我除了开口没有什么其他可以选择。
“林风煞。”我直视他深邃的瞳孔,自嘲似的一笑,“我还应该这么叫你吗。”
他很平静地看着我的眼眸,勾起嘴角,那样的笑容纯粹没有任何杂念,却在这种情景下显得光影陆离:“叫煞爷吧,亲切。”
我嗤笑一声,目光移向别处,凛声道:“亲切?忤逆大明朝者,格杀勿论。这句话够亲切吧?”
他的神色忽然一变,先是锁起眉,倏而眯眼又露出一个笑容:“弗尘,你……”
“叫我顾大人。”
“弗尘……”
“叫我大人!”我几乎不受控制地脱口吼出,因为用劲太大而稍稍开始喘气。寂静的湖心岛上,自己的声音久久回荡在如洗晴天下。上方传来鸟雀拍翅飞走的声音。
林风煞的表情并没有丝毫变化,他眯起的眼依然毫无顾忌地盯着我的脸。那一瞬间时间好像冬天的湖面一样冻结了。我坚持和他对视着,心中不安地揣测他会说什么来应对。
“弗尘。”
我愣了片刻,然后用手理了理头发,轻声道:“林风煞,和我做个游戏。”
他似乎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示意我继续说。
我解开左手上固定好的链爪,扬手丢入远处的草丛中。然后从鞘中抽出银亮的绣春刀,一挥手将其深深插入脚前的地面。抬起抓住酒坛的手,盯着他的眼睛道:“这坛酒,你我一人饮一口,轮流来。每饮一口,要说一句真话。谁先饮完,便先出手。不说真话的,必死无疑。”
他轻轻颔了颔首,没说什么。我掀开酒坛蜡封,陈年好酒醇香的气息扑面而来像是整个人都浸入了美妙的梦境。我将坛子凑到唇边,灌下满口辛辣却浓香的气息,沿着喉咙一直延伸向下几乎渗入四肢百骸。拿下酒坛,我笑了笑,将酒坛隔空扔给林风煞,缓缓道:“你知道么,这一幕我梦见过无数次,却从来没想象过是这样的光景。”
林风煞稳当地接过酒坛,饮下一口,笑着道:“其实我很期望和你对决。哪怕第一次就是最后一次。”说罢将酒坛抛回给我。
“我想……杀了你啊。”我抬手擦去沿嘴角淌下晶莹的酒,这个时候脑袋里已经有了稍稍发热的气息,说的话也渐渐变得不受控制,“你当我以前说过的话都是废话好了,这一次……我是真正想杀了你啊……林,风,煞。”
我伸出舌头舔了舔酒坛的边缘,然后舐到发热干燥的嘴唇,垂下眼看着林风煞。
接过我抛去的酒坛,林风煞就着我舔过的坛口仰头不羁地潇洒饮下,笑着露出整齐的牙,朗声说着和他的表情完全不相干悲凉的话:“我有时候真的很希望,要是我们都不是锦衣卫,你、我,还有沈不夜,都不是。如果不是这种身份的枷锁,结局说不定比现在更好吧?”
再次接到酒坛的时候已经轻了很多,我清楚自己的酒量,但是现在我发现这些都不重要了。渴求一般地吞饮着酒。并不是为了那一次先出手的机会。那个时候的我,却是真心地希望整个世界都醉在酒中,永远,都不要醒过来。
“以前有时候我在想啊……”嘴上说出的和心里想的已经达到没有差别的一致,“林风煞对于我来说到底算是什么呢……我有挚爱的人,我有仇恨的人。我永远都很想念在卫所里打打闹闹的日子,即使现在你我都无法再回头了。也许这便……便是世事浮沉的悲凉罢。”
手指有些颤抖地抛出酒坛,却被林风煞稳稳地扣在掌中。他垂下头,乱发在眼前拉出一道模糊的阴影。
许久后他笑了笑,慢慢将酒坛凑到嘴边,品味般一口一口将酒饮下。凸起的喉结轻轻上下颤动。
不知道他是否也是醉了。他飒爽地甩开了凌乱的头发,直视着我的眼睛道:“弗尘,其实呢……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
干涸的酒坛砸碎的声音溅落一地。
碎片四散之时剑锋惊起,快如雷霆般闪至我面前。
如雪惨白的剑影映出林风煞的脸。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
我咬紧牙,侧身闪过劈头盖脸的一剑,顺势抽出绣春刀架住他接下来的剑招。挑开剑锋后斜斩反击。
他用的剑招是我完全陌生的。也许这才是真正的他吧,那个林风煞,那个作为锦衣卫的林风煞此刻已成幻影遥不可及。
我从未料到林风煞的武艺如此精湛,但是我一个人的宿命,注定要我一个人去完成。
最后的刀声,清脆如屋檐落雨。
抽回染血的刀,归入鞘中。然而手脚却刹那间不听使唤地去扶住林风煞塌陷的肩膀。
他慢慢地坐下在树荫中,无力的眼眸仍然有着星点一样的光芒。他抬手,抚上我的脸颊。传来让人安心的温热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