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故人告诉我,这城里布有冯阁老的眼线。”
江秋萍听的是满头雾水,饶临这种榨不出二两油花的小城,权倾一时的首辅大人是要来凑什么热闹?
可李意阑的下一句话,却让他明白得肝都颤了两下。
“回来的路上我忽然想起来,榆丰河伯史刘长鸣和饶临前太守严海,是太师柳才谨那一派的地方官,剩下的三个,我回头再打听一下。”
太师柳才谨,和首辅冯坤,是朝中最大两个派系的领军人物,两人二十多年来掐得是地动山摇,一直都是旗鼓相当,可今年柳太师的侄女怀了龙胎,权力的天平不知道会不会失衡。
张潮平时沉默寡言,可他比江秋萍敢说,他开门见山地说:“大人怀疑,这是党派之争?”
第15章 百岁铃(一)
目前关联只有五分之二,要说白骨案是首辅为了扳倒太师而设下的迷局,委实有些牵强了。
所以李意阑不是怀疑,而是希望如此。
对于这位首辅,虽然此生只是遥遥见过几面,但他心里的疙瘩其实比吕川还大,说报复也好,污蔑也罢,李意阑乐得看首辅跌下马,因为当年下刀的人是吕川,可指使吕川这么做的人却是冯坤。
这位首辅为了杜绝李家坐大,不惜派吕川潜伏进小小的清吏司来做了他两年的同僚,他所中的那一刀里,谋划的功劳非首辅莫属。而且推得李遗跌倒的那名禁军,和冯家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因此落井下石的机会一旦闪现,李意阑发现自己根本就克制不住人性里的那股恶念。
只是这股恶意很快就在张潮冷静的注视下,在亏心和克制的约束中沉淀了下来。
李意阑吐出胸口那口浊气,虚伪地补充道:“只是胡乱一猜,你们不要受我影响。”
然而话是这么说,但碍于这设想太过惊世骇俗,江秋萍一时根本找不回自己原来的思路,敷衍地应了一声,脑中的猜想正在不断膨胀。
他想:如果这五名官员都是柳党,如果主谋是首辅,那么这样庞大的势力,有着无穷的财力、人力和抹杀力,白骨案能神秘到这种程度,也就不算什么稀奇了。
而且最有意思的是,这个局从表面看来,跟太师似乎毫无关系,可连起来之后韵味无穷,柳才谨门下有那么多狗官和庸才,他作为领军人物,就难逃老眼昏花以及治下无方的责问了。
江秋萍心头不期然涌上了一股痛心,他心心念念想要为国效命,可朝廷的高处,却是这等腌臜的风景吗?
张潮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吴金是根本就没回过味儿来,但看大家都愁眉深锁,愣是没好意思问。
场面微妙地冷下来,变成了李意阑一个人吃独食,另外三个人集体沉默,这氛围让他有点吃不下去,他叹了口气,把三人都赶走了。
他吃完后寄声还没回来,李意阑便去了趟后厨,请打盹儿的伙夫留意好灶台,免得某个为了公务饿肚子的人回来了还要等,然后他顺便从厨房拧走了一桶热水,因为他的小厮不在。
伙夫吓得够呛,要给他送到房里去。
李意阑其实觉得没必要,他小时候在道观里闷头学枪,下山之后去了军中当小喽啰,没几年干脆落草为寇,父亲挣来的那点官门的优越感没什么机会享受,人生忽而就到了尽头,可他还保持着从前自力更生的习惯。
这种小事他顺手也就干了,毕竟他力气大,而且总共也没几步远。
可伙夫跟寄声不一样,对方脸上写满了一种“这种累活哪儿能让主子干”的惶恐,李意阑不想让他难做,空着手踱回了自己的房间。
彼时夜深人静,走廊里的灯笼被风吹熄了几盏,灯下的路便比别处幽暗,他黑发黑衣,走起路来又什么没声音,伙夫有几次抬头看路,头一眼愣是没找到他的人,凝住神才又找见光影里依稀的轮廓。
形单影只,也没点儿要留步或者回头的意思,无端就让人觉得,他似乎有些寂寞。
可别人这么大的官,不缺女人不缺钱,走到哪儿都有人前扑后拥,伙夫失笑地将水桶换到另一边去提着,暗自赖自己想得太多。
他确实是想多了,李意阑一点儿没觉出寂寞,心情反而还不错。
肌r_ou_间微弱的牵扯和疲劳都能让他想起今晚的战斗,很久没这么放开地活动过了,他觉得还成,身体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不堪负荷,李意阑甚至得寸进尺地琢磨起来,或许他可以试着去恢复一下每天早上的练习项目。
这念头让他盼头陡生,笑着去推的房门,然而推开之后,他立刻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知辛在他房中的……空地上打坐,桌上还有一叠已经摞起来的碗碟。
他的贵客,没有地方坐,吃了饭还要自己收拾餐具……李意阑重重地眯了下眼睛,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待客之道似乎有点问题。
粮厅的消息占满了他的心神,以至于李意阑完全忘记晚上自己还搀回来了一个人,而小厮似乎也没那份体贴周到,记得收拾完之后来告诉大师房号,于是局面就尴尬了。
但另一方面,由于房间里极少出现寄声以外的人等,知辛忽然撞入眼帘,不知怎么的竟然让李意阑竟产生了一种,被人等候的错觉。
李意阑的旧识几乎全部留在了土司城的山上,而胡行久的朋友因为官匪有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