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
心却没有自以为的那样死掉,慢慢地,被白启,被孙御医,被天地间那些似乎已与自己无关的美好所打动,一点点又挣出活下去的念头。
但那些沉重的背负依然压着他,拉着他的心在沉沦与升华中浮沉。他无可抗拒不知所措,只能不去想,只能尽力无视。如今被风瑜当面直接地刺破了外壳,顿时像被蚁穴驻空的堤坝一样,再也拦不住奔腾的洪水,千里汤汤,一溃而下!
他再也压不住心里的悲愤和冤屈,乌沉的眼里又跳出光来,却透着自毁的疯狂:“既然你们非说我是妖,那我就是妖罢!人走人路妖行妖道,我无意去走你们的康庄道,你们也不要把踩到的狗屎都算在我头上!想要我死又有何难,我一个无山无洞的小妖,还能翻出天去不成?何必搞那些欲加之罪的做派!李章就算死得渣骨无剩,也没人会替我讨公道,风公子自管下手就是!”
李章一下说了太多话,心跳得擂鼓一般,太阳穴的青筋更似要爆裂开来,一口气用得太狠,换气间肺里也似针扎,一时间又是胸闷欲呕。他感受着这破败的身体的种种不适,心中悲凉更盛,只觉得天地茫茫,却偏偏没有一条路留给自己,想活,也没有活路。
他不知何时蹲下身去,双手抱膝把自己紧紧团起,认命般露出自己脆弱的脖颈。
风瑜彻底被吓住了。
他看了李章很多年,从初入府的青涩畏怯,到后来的沉默隐忍,李章始终都是打落牙齿和血吞的脾气,受了再多责罚,也不会多说一句。可是今天,今天这是怎么了?
说什么没人会替他讨公道,皇上那么大个个子,谁敢真去摸他的胡子!
想到司马逸,风瑜顿时又翻了醋缸,不懂李章到底在折腾个什么,都已把皇上攥得紧紧的了,他还要怎样?!好好顺意了皇上会比他现在更不好么?!想起自己百般讨好千般尽心,却得不到那人多一点回顾,更觉自怜,不禁恨恨地捡起地上的扫把,照着李章的背就抡了起来。
一阵轻嗤声掠过,风瑜的肩井一阵剧痛,扫把应声落地,顿时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他不敢细想那是何方人士,只能暗暗祈祷他不会把自己卖给皇上,慌不择路地从林苑退走了。
李章把自己埋了许久才慢慢平息了心头的激荡,心又像死了一次般满是疲倦和自弃,也没在意风瑜何时离开的,漠然扫完剩下的道路,由内监牵回废院,再无一言。
白启一待内监离去就从隐处现了出来,立在呆坐在椅上不知看向哪里的李章面前,讷讷地问:“你,没事吧?”
李章微微回神,笑了一下权作回答,却不知那笑连唇纹都未牵起,倒更像是欲言又止。
白启心中不忍,罕有地继续问:“他是何人?”
李章呆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奇怪白启的刨根问底,仍是简单地告诉他:“他是风瑜,王府的男侍。”
他不想提司马逸,就简单地说了王府,白启面色古怪地继续看着他。
被白启一搅,李章心头死沉的感觉松动了一些,便起身打水,关门时见白启仍然站在原地没有动,虽是奇怪,无心细究,只是打着商量道:“你先出去一下可好?”
白启惊着般突然回神,滚水烫脚似的一掠而出,一晃就不见了踪影。
李章看得呆了一下,好笑地摇头,心里又轻了数分。
他虽然被白启监督着又药又粥地吃了月余,胃疼的毛病好了不少,身体却因底子弱,又接连的大伤不断,虽有郑一晏的护元丹一直护着根元,身体本身的活力却一直未能补养起来,直到现在,还虚乏得厉害,夏日早晚的凉意都抵挡不住,一身夹衣至今都脱不下,稍一动作就虚汗淋漓。
他解了衣裳细细地擦身,连头发都解开仔细擦过,认真而专注。他独居废院,永寿宫只每日送一次饮食,连茶水都经常是凉的,更遑论热水。他身子弱禁不住凉水冲洗,已是很久没能好好洗沐,对生xìng_ài洁的他来说,早已是自我嫌弃很久了。
日头落下去了,院子的荒草地上暑气仍在蒸腾。李章趁着尚有天光赶紧把衣裳洗了,白启忽然又跳了出来,递给他一包酱肉两个馒头。
李章看了一眼,却没有接。
因为永寿宫分派的饮食让孙御医诋诽不已,受不了他絮叨的白启终于又一次自作了主张,偷偷去御膳房拿了些好吃的带给李章。那天孙御医也在,见后笑得鬼祟,却叫李章莫要辜负白启的好心。那之后白启隔三差五地就带些吃食给李章,李章心里被他和孙御医捂得暖了,不再一心想着死,也就总是来者不拒。只是今天,他却没有一点想吃的胃口。
“怎么?”白启不明所以,呆呆地皱眉。
李章边晾衣裳边说:“我已经好了,不必再特意照顾我。”
白启挑眉竖眼地上下看了他两眼,不以为然地一撇嘴。
李章笑起来,说:“我娘生我就弱,可比不得你。”
白启沉默着,半晌,问:“因为那个风瑜?”
李章的笑容隐去,看着渐渐转暗的天色,许久,才轻轻地说:“我若真是个妖,该多好!”
“你……”
李章又笑了起来,看在白启眼中,却忽然懂了什么是强颜欢笑。他笑着拍拍衣襟,转身向屋内走,边走边随意地说:“哪天外头平息了,告诉我一声。”
“外头?平息?”白启一脸困惑。
李章奇怪地看着他:“没有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