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开毕业典礼的那个下午,也把我拉去了。一年多之后,我的猴子们长大了,尤其是男生,就算是过去整天在课室回廊间捉迷藏的那几个小不点,也高大得像个大男孩一样,令人感叹人的成长更像是蜕变。于是我一个一个瞧过去,虽然平时也经常遇到,但并没像今天这么仔细地重新打量他们。幸好,他们的精神还在,眼睛还是亮晶晶的,笑容还是灿烂而自信的。他们欢呼着我,拉着我的手,朝我挤眉弄眼。
等大家都安静下来,我开始用目光搜索裴菲。她正跟**丹耳语,满脸笑容,灿烂的脸上遮不住的兴奋,带着狂态的兴奋,似乎毕业离开是一件多么振奋人心的事。我知道我的笑容已经僵住了,眼睛暗淡得发黑。我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来。整一个典礼对我而言实在是受罪,我一直像空气一样,明明存在却绝对透明,长长的两个小时,她没看过我一眼。最后我提早离开了会场。
我不想回办公室,面对我的窗,面对我窗外的玉兰树,面对窗外那一条绿草间的石路。可也不知道去哪里好,好像哪里都不想去。只感到一团厚重的烟雾堵在胸间,不上也不下,卡得非常难受。结果我踱到了我的小区,走到那片围绕着茉莉花的草地上,坐下来,屈起双腿,两手交叠在膝盖上,把头埋到手臂里,只露出两只眼睛。我呆呆地望着眼前的茉莉,它正开得盛,一阵阵清香扑鼻而来,那么旺盛的具有侵略性的花,让人恍惚自己的存在。实际上,我觉得自己已经消失在它的洁白和清香里了,我开始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闻不到。
天就那么一点一点黑了下来,直到我口袋的手机传来很遥远的铃声,像沙漠里传来的驼铃,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搞清楚那个声音来自我的口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我把电话放在草地上,让它响到自动熄灭,然后回家。
我打开了房里所有的灯,包括台灯,把《月光水岸》从cd机调出来,放进贝多芬的《命运》。然后把冰箱里所有能吃的生的熟的都找出来,摆了一桌子都是。然后研究怎样做一顿丰盛的晚餐,接着就开始一样一样地做起来,到最后做了七八道菜。我拿出那对高脚酒杯,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红酒,另外一只就空在对面。
我刚端起酒杯啜饮了一口,门铃就响起来了。我漫不经心地打开了门,突然就僵在了门口。
裴菲站在我面前。
“我想进去。”过了好久我听到她这么说。
是啊,你想,你要,你总是说你要或者你不要,你从来不会想到我要或者我不要。我瞬间绽放出从来没有过的灿烂得极其绚烂的笑容。
“那么,请进!”我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请进!”见她好像粘在了门口似的样子,见她好像粘住了我的眼睛似的眼神,我又笑容可掬地说了一遍。
她终于沉默着走了进来,坐到那只空酒杯前面。
我给她倒了半杯酒。
然后一边喝酒一边吃菜啃肉,一边兴奋地谈笑风生,天南海北想起什么就说什么,不知不觉就消灭了大半的食物。
“不要再吃了!”一直沉默着听我说话的裴菲突然夺过我的筷子,很痛苦的看着我。她的眼神突然使我心痛得如万箭穿心。我马上转过头跑到阳台上,使劲呼吸夏天夜晚的空气,好像屋内的闷热让我严重缺氧似的。
她来到我身边,默不作声地拉起我的手,我使劲把它甩开。
“我是同性恋,你知道的!你为什么还要来?你来干什么呢?”我突然转过身逼视着她,“在你眼里,我很变态,不配你看一眼,不配你再过来喊我一声老师,是不是?你不是很害怕吗?你不是想跟我形同陌路吗?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来?!”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冰冷得发硬。
她什么也不说,木然地站在我面前,眼泪从低垂着的眼帘滚落下来。我推开她跑进了洗手间,我不可以再看到她的那个样子,那个让我如此心痛的样子,那个让我那么冲动的想紧紧拥抱和亲吻的样子,那个让我爱得发疯的样子。裴菲,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来啊。
等我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我已经变得异常冷静。裴菲早回到厅里,正坐在我的木地板上听音乐,她换了一张碟,是我在那个圣诞节后买的久石让和宫崎骏的动画音乐。《天空之城》正在响着,韩语版的,但我会背中译版的:
远方地平线闪耀着光芒
那是因为有你在后面
点滴岁月令人如此怀念
是因为有你相伴
来,出发吧
把面包片、小刀和手提灯
塞进背包里
……
世界不停转动有你藏在其中
闪烁的瞳孔闪烁的灯光
世界不停转动伴随着你
伴随着我们直到重逢之日
……
如果,请我们的网站地址《宅书屋》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