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夷则不禁有些恍惚的想到,原来那数年前——万里之外鲲鹏飘落的羽,捐毒黄沙中的泛天云音,太华山峰顶的积雪浮云。都已经离他们远远而去,再寻不见踪影。
“闻人——”夏夷则轻轻一叹间看向那一时想要安慰,却不知作何言语的女将军:“你可是自百草谷来?”
闻人羽听他此言,顿时心领神会,然则却摇摇头道:“我是自秦陵赶来,因而倒比无异快了半日。”
“秦陵?”这话竟是乐无异回神来问道:“你怎是从秦陵来的——”他既开口,便大约算是无事的表现,闻人羽心中一松,应道:“前些日子秦陵不是很太平,因而师兄部下的星海天罡自这月月初便驻扎在那儿,我自然也是一样。”
夏夷则凝神细细想去:“秦陵每隔几年便会不甚安分,倒是辛苦百草谷了。”
闻人羽听得这话却摇摇头:“其实我与师兄皆认为此次生变并不同于往日——”她身上带着几分武将特有的敏感和直觉,只是此言一出,她有觉得许是自己太过多疑,因而摇摇头又道:“不过我来之前秦陵已是又安静下来,但愿无甚大事。”
说话间已有守在寺门处的将士牵了马来,夏夷则往宫内去,乐无异自是要回长安家中,因而在慈恩寺门外长街三人便分道而行。
夜风拂过,呼吸间既干又冷,夏夷则骑在马上,只见长街之上月光倾泻,拉长了自己一道漆黑投影,他想到这匆忙慌乱的一晚,想到闻人羽说的秦陵,也想到方才那一瞬,乐无异神情中不加掩饰的怆然。
他又何尝不想清和——这轮月影仿佛在时刻提醒他昨日山门一别,以及师尊在他临行前的信手一指是何等狡猾。
数年前捐毒沙漠中的那一夜,乐无异心中何等悲痛欲绝。夏夷则也曾设身处地的想上一想——若是清和为他舍了性命,自己会是什么样子——却当真是连想都不敢想的。
他一时只觉心头仿佛压了块千斤重的石,可他不是早已明白,此番回来,就是要权谋算计,生杀予夺——一步一步,踏着华美地毯下的鲜血与荆棘,越过琼楼玉宇中的尸山与血海,走到权利的巅峰,将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然后心头闪过方才闻人羽一句“鼎力相助”,乐无异一句“我们难道不是朋友?”还有——还有师尊,师尊说“你可以败,但是持剑之手不可不稳”
心头那点阴霾倒似遇到清风,顷刻间烟消云散,是了,有恩师倾囊相授,有挚友慨然相助,他又有何畏惧?
第6章 五
大皇子李隐密谋造反一事,便这般悄无声息的解决了。
朝野中上书要严惩的臣子,见自己的折子大多被压了回去。官场里混的都是人精,便少有人再不识趣的要求严惩。
毕竟没了大皇子,这长安城里又多了位三皇子,是了,就是几年前出宫云游的三皇子回来了,而且极得陛下的喜欢。
这是朝野里传出去的话,所谓的喜欢不过是圣元帝给夏夷则赐了栋宅子,许他参与每日朝参。毕竟皇子弱冠有许还在深宫里住着像什么话。
唯有夏夷则察觉出圣元帝对他的态度似乎真的有些变了。诸如召他入宫问些政事,又或是不经意中问起夏夷则可有心仪的淑女,前者夏夷则自是琢磨着说,后者则一概是尚未得遇知心之人。
这一日晚间圣元帝同他说的有些久,索性用过了晚膳才令他回去。
夏夷则策马的身影穿过重重的殿宇楼台,出了含元殿,行过一截窄道,便是左右金吾卫的帐院。而武灼衣此时退却官服等在门处,远远看见一道修长身影策马而行,眼睛一眯迎了上去,显然是在等他。
夏夷则见他上前,却只是微微一颔首,态度不冷不不得有些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