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夷则听得既多,心中虽也往这方面想过,然而他将心中想法告知清和,却只见师尊朝他摇头笑了笑,又告知他不必去管那些流言——他届时便知清和心中必是已有了些确切猜想。然而清和不说,他便也不问,尤其今日又听得秦炀暗示,他便只等着师尊到罢——
合眼时恍惚有柔软清浅的梅花冷香掠过面孔,令他得了一夜好梦。
第24章 二十三
二十三
夏夷则去闻人羽初到秦陵的那日便知晓有数名星海部天罡受伤,秦炀亦说的确有兵俑趁夜出现伤人,然而他在此地又待数日,秦陵这一片山脉却是安静的反常,这安静来的太过凑巧,仿佛有人掐准了夏夷则到来的时间——没有异动,没有兵俑,也令他没有了任何送回长安的奏报。
穷极无聊下,夏夷则便偶尔与闻人羽过招,又或是与秦炀论及兵士防御——秦炀在军事上的见解有太多值得他思考之处。
而这日晚间夜深,夏夷则照例于自己帐中摆出棋盘,上方落得一处残局是他前几日自己与自己对弈的结果——说是自相对弈也全然正确,因为他以白落子之时下意识的用了清和惯常的布局方式,他之棋艺自是清和所授,然而多年下来,已隐隐有了青出于蓝的架势。
他修长两指正夹着一枚白子细细揣摩,便听得一阵急促步伐声在账外猛地停住,不待账外之人开口,夏夷则已是了然:“中郎将,进来便是——”
掀开帐帘之人生的一副少年面孔,正是当日领命去溪边询问夏夷则的金吾卫郎将,夏夷则这数日与他接触颇多,已得知这年轻的中郎将名为齐也歌,年龄虽小却没有半分世家子弟的骄纵之气。
他与齐也歌交谈不过几次,却也日渐熟稔。除开诸多因素不谈,夏夷则每见齐也歌,便总能想到昔年初遇乐无异闻人羽——
齐也歌进来后甚是讶异:“殿下怎知是我?”
夏夷则道:“听出脚步声罢了,何事?”说话间他已将那枚白子落定。
“伙夫方才在煮圆子,说是要应应景。因而秦将军命我问问殿下是要芝麻的,又或是桂花的?”
这话问的夏夷则微微一怔,回神后心中细细一算,不由得摇头叹道:”竟然已是十五了——“
”是啊。“听夏夷则提及十五,齐也歌眼中不由一亮,显出几分少年心性:”这三日的长安城中最为热闹——“
“的确……”齐也歌只见这平日颇为冷肃的三皇子不知因他的话想到了甚么,竟露出一个颇为柔和的表情,只是这表情却又很快收敛,夏夷则似是想到齐也歌来的目的,看向他道:“与我盛一碗桂花便好。”
齐也歌又出去了不过片刻,便有人送来一碗雪白的圆子。
夏夷则搅了搅碗中汤水,舀起一个吃了下去,唇齿间留下一股桂花的清甜糖味,这个口味亦是清和最喜欢的——青年端着碗走到帐口处,掀开帐帘一角看向远方。
勿需太过想象也能猜到此时的长安城必是明灯错落,火树银花,城河与曲江有如天上的星河。正月十五——这灯火辉煌的佳节,正是月明风清的良宵,那些秦楼楚馆的歌姬会是艳光四射,一面唱着梅花落的曲调,一面对长街上人潮如流中哪位俊朗的公子盈盈一笑。
曾几何时清和携着他,过天街,观花灯,看身边尽是一片繁华绚烂,如同开到盛极的烟火。
长安的上元灯节,当真是无论看过多少次,都是观赏不尽的。
夏夷则闭目又睁眼,唇畔带了些柔和笑意。他看着远处山峦融入一片黑暗,而那些生在山峦间的树木,遇风生起一阵肃杀之声,两相对比下他选择放了帐帘坐回案前,仍旧是一张薄薄信纸,半盏研的刚好的浓墨,只是这一次夏夷则却是没有半分踌躇,唯提笔时略略一顿,字迹流于笔端却是换了一手工整妍丽的小楷。
开头叙述秦陵这半月无事以及琐碎日常,之后便写“天候渐暖,然师尊旧伤,亦应善加珍重。”又道“今日元宵灯会,想来长安城人海如潮。”此处他笔锋微微一顿,再落下一句:“昔年灯节同看,今日师尊门前可悬花灯一盏?”
这信写到这里便算写完,可夏夷则却尚未停笔,他眉心微蹙,略一思索。仍是落笔添上了那句自己最想提及的——“昔日读罢那句“独上江楼思渺然,月光如水水如天”今日竟方觉其意。”
烛火摇曳,在青年的侧颜上投注一片暖融融的光。甚至衬得他一身深色剑袖都分外柔和。夏夷则书好落款,又在末尾印了自己的私章,平铺在桌上,只待墨迹干透方封好交予账外兵士,命他遣人送往太华观。
这信到清和手中已过一日光景,彼时也正值太华入夜,夜幕为盘,繁星落子。
静夜里有沙沙的落雪声,清淡的梅花香,诀微长老的居所门前悬着一盏花灯,花灯内的明亮光线在雪地上投注一丛阴影。
清和倚坐在榻间,他正将夏夷则书信展开一览,未阅内容,只见那秾纤得中,骨肉匀称的小楷道者便微微一笑。
诀微长老擅书字体为楷草篆,然则他是最喜好楷书,自己也最擅写楷。
青年暗藏在字迹后绵延的情意他是收到了,而那”灯节同看,悬花灯一盏“的隐隐抱怨也收到了,直到最后那一句——”独上江楼思渺然,月光如水水如天”令清和眼底笑意越深,恍如映出窗外一泓雪色银光。
他终是不由自主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