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召来身后内侍低声道了句去偏殿休憩片刻的由头,便站起身顺着宴饮席位后的小道慢悠悠的步出殿外,一边便有侍女殷勤的引着他往偏殿行去。
清和跟着那侍女步入供宾客稍作休憩的偏殿,殿内笼着正旺的炭火,而靠着窗棂的案上有已经备好的浓茶,他坐过去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直到这一盏茶见底,神思方清明过来。
而清和又觉自己披着大氅在这殿内隐隐有些发汗,于是便解下外罩的牙色大氅随手放到一边,再倒了杯茶端着慢慢暖手。
宴席上热闹喧杂的声音不再时时萦绕在耳,这终于得来的片刻静谧氛围令清和终于能腾出功夫想一想方才那傩舞——他自是不会去想夏夷则的剑舞是何等精彩夺目,而是想亏得夏夷则瞒了他这般久,大巫人选于除夕半月前便需定下,而今年这冬猎,夜宴,自己的徒弟在这件事上却半点口风也不曾透出,只若要他说夏夷则做的不对,却也并非如此——
他左思右想颇有些耗神,渐渐生出几分困意。正值此,便听得殿门嘭的一声被人大力推开,一阵冷风夹杂着鹅毛般的雪羽吹入殿内,清和因这声音面色一紧,只是目光触到那被宫婢扶着走入殿内的人影身上,却又带着几分无奈的缓和了下来。
夏夷则显然饮得比他要多,甚至从那被人搀扶仍有些踉跄的步伐来看,大约比冬猎那日被灌的更惨,夏夷则看到坐在几案边的清和,原本教宫婢扶着的手猛的一挣,随后又慢半拍似的挥了挥,显是赶人的意思——那宫婢也不多话,屈身行了个礼便悄没声的退了出去。
清和只道夏夷则真的醉了,正要起身去把人扶过来,却见眼前那青年抬手揉了揉眼睛,再望向自己时神色清醒的很,哪有半分醉了的模样。
夏夷则身上还穿着那身大巫的锦袍,此时一褪方才醉酒委顿之气,仅是站在那里便令人眼前为之一亮,清和将方才那暖手的茶盏放回桌上,看着夏夷则由衷赞了句:“这一身实在好看。”
夏夷则听得清和赞他,却只是一笑走上前去,想着师尊看他好看,殊不知清和那一身深红道袍,隔着案上灯火,隐约衬着眉心一点朱砂色道纹,才真是亮眼漂亮到极致。
清和见他到自己对面坐定,便顺手将方才自己用过的茶盏递过去,见夏夷则再自然不过的接下饮了,方才开口调侃:“古人倒是有醉中逃禅一说——只是,夷则你这算是什么?”
“师尊饶了我罢——再喝下去明日便真的爬不起来了。”夏夷则虽神智清明,耳根脖颈却是红了一片,显是真的喝了不少。可这理由却是半真半假,那宴席上来敬酒的朝臣自是多的,又有几个敢真的灌这位三皇子喝酒?
不过是夏夷则在殿中酒意上头,再一望那御座下首空了的位置,便知师尊又是兀自躲清闲去了,这才借着醉酒的由头让人扶了来这偏殿。
清和确是在离开前看到他被连连劝酒,便不多言,只又为夏夷则斟上一杯茶:quot;为师方才也是熬不过,便躲了出来,只是夷则我正好问你——这傩舞的事——“他说着,目光便在青年那尚未脱去的锦袍上饶有兴致的打量一圈。
“冬猎之前便有太常寺之人前来找弟子商议,弟子想倒也颇为有趣——师尊看的如何”
“夷则当真是大手笔的彩衣娱亲,为师——很是喜欢。”清和唇边噙着一点笑意,却是令夏夷则心中欢喜至极。
“实话说罢,百草谷毕竟不属禁军十六卫——有些人笃定了是妖法作祟兵佣复活,自然会来向太华观求援——”
“可父皇已经……不许太华观涉入此事。”
“你当真听你父皇的话——”清和伸手覆上了夏夷则手,那并不冰凉的掌心却令夏夷则身子一僵,他直觉的认为师尊说出的话能死死的戳中他心中的某一点,果不其然清和低低的笑道:“为师是问你——你想不想师尊去?”
“弟子……自然是……”他并非觉得有清和在便会多出把握,又或是师尊在他便多了信心,不过是年轻人再自然不过希望两人不要分离,即便他心中对圣元帝想要保全的做法深为认可,可这样的做法在此时看来却又不得不说有几分可笑。
清和一双漆黑凤眼倒映出桌上的灯烛火光,他听得夏夷则此言,似乎微微一笑:“为师亦是如此。你勿需担心,为师尚有为师的法子。只是既这般,为师便初三就得回去——”
“初三?”夏夷则思量过后仍不由得喃喃道:“太快了——还想上元灯节——”他一时不察将心中所想也倾吐而出。
夏夷则握住清和手指,心中自有千言万语想说,可看着融融灯光下的面孔,却又是一句也说不出,他一咬牙,倾身将清和搂住。
较之道者高了半头的青年,此时倒像是将自己师尊拥入怀中,清和心中只道一句傻徒儿,安抚般的拍了拍他的后背,耳边渐渐趋至平缓的吐息却令他心头微微一动,随即只听夏夷则低低的道:“师尊,待到弟子回来——弟子一定——”再之后却是听不清了。
清和听得这话却是轻笑一声,随即重重拍了下青年后背,语气装着余怒未消般斥道: “距你离开尚有时日,这般牵牵扯扯不成样子。只夷则放心,为师必不会为了你飘零疏酒盏,离别宽衣带。”
夏夷则被这句话噎的愣了半天,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