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元帝沉沉笑了一声,倒似宽慰清和:“其实你又何必想太多,当年红珊和夷则——”这位年迈的帝王提及红珊二字,声音竟也有些颤抖:“朕欠于她良多,你这些年来对夷则,也是许多人看在眼里。是吧——护短的老道士?”
圣元帝一说清和短处便来了几分精神:“不对,真人看着哪里老,相比于朕,朕真是甚为羡慕啊——”
“不错”清和唇角含着淡薄笑意:“想来以陛下的聪慧,若是能舍皇位,戒酒色,于太华清修数年,想必于道法一途也能有所成就。若说驻颜不老都是小巧。”
圣元帝素知清和若想噎人是一等一的能耐,听他说出戒酒色仍忍不住回敬道:“朕无法抛却美酒佳人,你个道士不也一样。”
清和登时端的颜色正经:“对山人来说,便是求道法自然啊陛下。”
“道法自然……”圣元帝声音一顿,随即帝王那有些沙哑的嗓音轻轻道:“朕与你提个醒罢,坐到这个位置上,便是万事可牺,至亲可杀……即便夷则是你的徒弟——”圣元帝说到此突兀的戛然而止,只余给道者无尽的遐想空间。
清和初听那话,只觉心头莫名一颤,随即起身告退:“山人先回了,陛下的话,都记下了——”
圣元帝闭目点了点头,清和自行撩了帐帘离开。
空中一轮圆月皎白似亮,投于这万里山河一片清辉,清和默默的望了那笙歌未歇的夜宴圆帐一眼,他的目光很清明,没有一丝波动。月色拂过道者落在肩背的长发,那廓落分明的清隽面孔仿佛带着一层流动光泽。
清和隐于袍袖下的手指不安的动了动,也许他明白自己方才为何心绪一乱,否则他也不会有如此沉静的神色。道者的手指下意识的一捏,欲做拈卦之举。只是食中二指方轻轻擦过指腹便又顿住——道者步履极稳的前行,黛蓝身影渐渐隐没于暗色中。
他方才突然明白了,卜算结果是吉是凶又有何妨,他所寻之道便是遵循本心——难道真的只为圣元帝一句话便动摇了?
作为未来的天子,自己的徒弟无疑已经给了他最为重要的东西——那便是帝王毫无保留的信任。
若这是一场赌局,那便是压上一切的一场豪赌。清和心中只笑道自己这孑然一身都交付到了徒弟手上,切莫要赔个血本无归。
旋即他又想,怎么会输呢,那是夏夷则,自己唯一的弟子。既是夏夷则信他,他便也信自己的徒弟。今后事自有今后说。
第17章 十六
十六
清和迈着从容步伐走回营帐时,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一只画眉鸟,跟着他的步伐一同飞入帐内。
鸟儿扑闪着翅膀轻轻落在桌上,清和心知肚明的伸出一只手指让它蹦了上来,画眉那带着独特白色眉纹的眼睛眨了眨,随即竟口吐人言。
是南熏真人——那平静熟悉的声音向清和陈述了这段时间来太华观的一应事务,随即又问了清和这个逍遥闲人打算什么时候回来,最后——自画眉口中传出的声音仿佛一瞬间绷紧。
“近日太华山下有鬼祟之徒行监视之举,清萦长老派门下弟子前去试探一二,得知乃是二皇子部署。今冬苦寒,善加珍重。”
末了那画眉又扑闪着翅膀从清和手指上飞起,渐渐没了踪影。
清和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桌上烛火影影绰绰的闪光在他的面孔上留下斑驳阴影,他心里隐隐已经揣测到——李淼已经开始对太华观进行隐隐约约的试探了。
昔年夏夷则易骨初定,他面见圣元帝,吐出的那句“太华观亦是天子领土。”并非只是一句戏言,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南熏真人将此事告知,却又不询他如何解决,想必亦是心中早有定数。
无论如何,这事也需也得等到回了长安,过了除夕方才能下结论。清和心中倒是不急,他思虑间又不经意的听着帐外声响,那隐隐笙歌此时已消,想必是夜宴散了,不知自己的徒弟喝成了什么样子。
那鹿血酒着实太烈,便连清和这样身有寒疾,且只喝了两盏的人此时也觉得内腑并不舒服,只是相较于在那位突厥将军府上的一顿,尚在忍受范围之内。
清和看了眼空荡荡的床榻,只觉自己一时也睡不着,索性宽了外袍坐到桌边,慢慢饮尽了一盏温茶,这茶大约是浓的过了,待得清和放下茶盏略一回味,只觉满口苦凉,这下大约更是睡不着了。
此时将近亥时,便是再不困也要去榻上躺上一躺,只是帐外有脚步声由远至近突兀前来,随即帘子被人掀开,猛地透进来一股冷气,清和正觉有几分舒服,那帐帘却又被人立时放了下。
清和眯了眼看过去,却见夏夷则有些步伐踉跄的走过来,极为不稳的扶住桌边,青年俊秀的眉目泛着点痴意的冲着清和笑,笑了两下身形一晃就要栽到了地上,清和忙起身拉住他的手,那接触到的皮肤滚烫,不由得将他唬的一惊,只是手下仍是极稳的撑着夏夷则到到榻边坐下。
也不知他这徒弟被人灌了多少,便连起伏吐息都是热的,这样下去明日搞不好会发起高烧,清和伸手摸了摸夏夷则的额头,只见青年墨色的眉因为不舒服而轻轻皱着。
清和的手虽然暖,可若比起夏夷则仿佛着火似的皮肤还算是凉的,而尚在醉中的青年似是贪图这份舒服,在清和要收手去倒茶时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清和只道他是难受,因而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