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霎时被映红。
城堡的厨房里,厨师仔细打磨道具。今晚,他要为贵客准备一桌大餐。其中最有看头的三道,正安静地躺在料理台上。河童、鲤鱼精、赤舌被排成“川”字,他们身边摆放着种类繁多的佐料。雪白的墙壁上挂着一串棕色木牌,上头用金漆写着菜品名称,最前面三块是:泡椒牛蛙、红烧划水、酱牛舌。
厨师坐在椅子上,等待。
等麻药效力过去。
食材意识苏醒、身体却仍在沉睡的瞬间,才是烹调的最佳时刻。
黑暗令人失去时间概念。
鬼使白眨眼,一时想不起自己身处何处。手臂酸软,浑身无力,他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自从成为鬼使……对了,他们是来救人的!爆炸前的记忆悉数回来,鬼使白张惶四顾,目之所及,并无鬼使黑的身影。撑着地面的手握起,在泥里留下五道深深抓痕。
那时候,鬼使黑以自身为盾,替他承受了大部分冲击。若是平时,小小□□自然奈何不了他们。但眼下他们妖力全无……
不!鬼使黑不会有事的!
“小白?”
鬼使白听到一道细细小小的声音。那声音分外耳熟,好像鬼使黑的,可……鬼使白低头,只间他宽大的袖摆里,滚出黑黝黝一个球。定睛一看,那哪是什么球,分明是变成包子大小的鬼使黑!
“你?!”鬼使白声音都变调。
鬼使黑完全明白对方在惊讶什么,似乎是觉得没面子,他背过身,用屁股对着鬼使白:“鬼使的身体也太不中用!炸两下就缩水……等出了这鬼地方,吸收些妖气我就能复原。”
要不是鬼使的身体够结实,他俩早被炸得稀巴烂了。鬼使白腹诽。他一面为越发严峻的形势担忧——如今战力只剩自己一个,一面又被迷你鬼使黑可爱的样子撩拨得心痒痒。鬼使白伸手,轻轻戳了一下鬼使黑。
“干,干嘛?”
“走吧,去救河童他们。”鬼使白捧起鬼使黑,把人放进交领缝里。
鬼使黑紧握迷你镰刀,斗志昂扬:“出发!”
白。
白的灯,白的墙,锋利的刀具反射着雪白的银光,一身白衣的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奇怪的……地方。
鲤鱼精扑腾几下,无水的环境让她很不自在。思绪如生锈的齿轮,本就不善思考的她,更加无法理解当下状况。鲤鱼精扭头,看见躺在她旁边的河童,开心地笑了:“河童先生~河童先生~?”
然而河童毫无反应。鲤鱼精想拍拍他,手却使不上劲。她眨眨眼睛,轻声唱起了歌。歌声如清泉在冰冷的空间内流淌,尔后,河童真的醒来。
四目相对。
河童下意识露出微笑。接着他看到鲤鱼精看到的一切,脸色倏忽惨白。
“鲤鱼精小姐,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你……”
“嗯?”
身穿雪白厨师服的厨师靠近,取下刀架上最大的那把刀。
“我想……每天、每天都看见你……我,喜……喜欢……我们,永远在一起吧?”
“河童先生真是的。”鲤鱼精将食指贴在唇上,做了个保密的动作,“我还没弄到石距先生的宝船呢,愿望说出来就不灵啦~我们要去很多很多地方,游最长的河,穿越最深的海,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要一直、一直在一起呀……”
鲤鱼精的声音低下去,她再不能开口说话。一滴泪滑落河童面颊,随即汇聚到那一片鲜红之中。
鬼使白、鬼使黑顺利潜入城堡。所有人都在狂欢,无人注意这两个本该被炸死的“幽灵”。厨房里一片漆黑,但并不影响鬼使白看清所有。垃圾桶里杂乱地堆放着残肢。河童被拆得七零八落,碧绿龟壳上贱了几条殷红血迹。赤舌大张着黑洞洞的嘴,缩成一团的躯壳像揉皱的纸巾。鲤鱼精只剩上半身,她脸上浅浅的笑靥还未散去,永远定格在死前一瞬。
鬼使白强迫自己不要挪开眼睛,怀中小人却扑到他脸上。
“别看,小白,别看……”边安慰边伸长了手摸他脑袋,温柔得都不像他认识的那个鬼使黑。
鬼使白任鬼使黑趴在脸上,从这滑稽的拥抱里汲取些许温暖。片刻,他提起鬼使黑,将人捧在手心:“还有我们能做的事。”
收集证据。
他救不了河童、鲤鱼精、赤舌。至少,不要让下一个受害者出现。
阎魔正一页页翻阅鬼使白递交的材料。越看,她的眉皱得越紧。性质如此恶劣的案件,她许久不曾遇见,毕竟鬼与人混战的时代早已过去。自从鬼王与人皇缔结和平条约,鬼便不再食人,更不用说人吃鬼这种事了。阎魔当即拷贝了一份材料副本,发给上级。
必须严肃处理!
她担忧地望了一眼鬼使白所在方向,希望这件事不要给他太大打击。
阎魔的愿望注定落空。如她所料,血淋淋的失败极大刺激了鬼使白。之前忙于整理材料还不明显,此刻闲下来,他脑子里全是河童、鲤鱼精、赤舌的惨烈死状。整个营救过程走马灯般在鬼使白脑内回放,他不断质问自己,为何如此轻率,为何让敌人有机可趁。
最终结果同样让鬼使黑郁闷,但他对人力有穷时更有体会,比较能接受力有未逮的事实。他端了杯热牛奶给鬼使白——后者这两天都没睡好。别问鬼使黑怎么知道的,反正他就是知道了。鬼使白朝鬼使黑笑笑,捧起牛奶正要喝,办公室座机响了。
鬼使白接通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