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地一声,憎恨、愤怒、厌弃、恐惧……无数难以言表的复杂情绪从心底翻涌上来,如火一般焚烧着厉弦每一丝理智,梦中十几年鲜血淋漓的痛苦折磨仿佛又呼啸着席卷而至。
他紧抿着唇,牙根紧咬,血腥之气悄悄在口中漾开,双手死死握成拳,青白的骨节兀然突起,用尽了所有气力才没让自己扑上前去,咬断那人的咽喉,撕开血肉生而啖之!
“嗬!厉弦,你这蔫鸡仔倒不躺在相府里当缩头乌龟了?!”仲衡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牙,显得有几分年少的调皮。他棕蜜色的健康肤色,让京都白粉敷面的纨绔们鄙夷地视之为下里巴人,但衬着他野性勃发的气质,就像是一只刚刚成年的猛兽,跃跃欲试地亮出了锋利的獠爪。
仲衡口里说着,脚下猛地一踢,一颗拳大的石头骤然飞起,越过人群,重重击在厉弦的左腿胫骨之上!在军卫里蹴鞠、马球他可都是好手。
本就“仇人”相见红了眼珠,勉强在克制的厉弦,被这下突如其来的剧痛给烧尽了最后一点理智,“嗷!”一声吼,不管不顾地猛扑了上去。
十几年的彼此憎恨,无处可泄的愤怒,卑贱如泥的绝望,利箭穿心的痛楚,可笑的同死……厉弦扯住仲二,赤红着眼,嗷嗷嗷地挥着拳头往仲衡头上身上没命地打。
俗话说:横的怕不要命的。
厉大公子虽然身板拳脚远不及仲二,往日打架更是输多赢少,今日突然疯狗式暴起,连踹带咬,豁出命来似的打法倒一下子把仲二打得有些发懵,没及防,脸上胸口已挨了好几下恶虎拳。
仲衡死拽着厉弦,好容易躲过一记王八拳,青肿着半张脸,晃晃有些晕乎的脑袋,回过神来怒火中烧,也不管厉弦发的什么神经,挥拳就打,揍得厉大公子涕泪横流鼻血横飞!凭着前生今世的一腔愤恨,纨绔派的厉大公子豁出命去无所不用其极,下黑手下死手咬牙拼命,倒也勉强和野兽派的仲二挠成了“平手”。
眼见头领都滚成团了,两堆手下自然早就嗷嗷叫着混战一处,内院顿时乱作一团,战况激烈。皮肉相击、惊声尖叫、哀声痛号,声声入耳,一干国子监莘莘学子顷刻斯文扫地,成了一帮灰头土脸你挠我打的土狗。
越胖子用力把抱住他胖大腿的家伙往下踹,黑着半边眼圈,满脸横肉抽抽,一边挣扎着大喊:“阿弦,唉哟!龟儿子,往哪儿打呢!……阿弦!阿弦!” 一边使劲朝着厉弦作眼色,挤着眯眯眼,用力瞥向厉弦身旁的假山石。
厉弦正打得一腔热血沸腾如火,冷不丁地听越胖子一吼,又不慎吃了仲二一记重拳,哪还顾得上什么眼色诡计!怒吼一声,合身扑去,脑袋往仲二肚子上死命一顶,仲衡猝不及防,扯着厉弦的衣领往后倒去,两人同时正好向着越胖子所示的假山石滚去。
眼见仲二的侧脸往假山一角撞去,一念如闪骤然划过心头,厉弦猛然记起,梦中的前世,仲二那张脸上可怖的旧伤,正是与自己在国子监某次恶战中被重创的,自此俊容变恶鬼,见者无不心惊胆战,难道就是……
电光火石之际,厉弦脑海中一片空白,根本没想什么,左臂已疾伸而出挡在了仲衡的侧脸旁!仲二的硬脑壳正撞在厉弦的手臂上,连带着一起重重擦过那片假山石,石头的一角突然断开,半尺来长的尖锐断口竟锐如刀刃。
血光迸溅,一声惨呼响彻内院,激战中的学子们一惊,不约而同地住了手。
越胖子错愕惊徨地瞪大了眼,五官都惊得快挪了位,抖着厚唇惊道:“怎地,怎地会,会……”
柳庆荣青白着脸,一把捂住胖子的丰唇,把后半截话堵回了他的油肚。
厉大公子半身是血,左臂血肉模糊,面如金纸地半躺在地,喘着大气拼命不让自己晕过去,当真是痛不欲生,悔之莫及——怎么就帮仇人挡了灾?! 他不是该恁死这家伙,再踩上几万脚,冷笑而过么?
仲二也滚倒在地,半垫在了厉弦的身下,手中还揪着“敌酋”的衣领,楞怔着直瞪对方,尚未从厉大公子突如其来的“以德报怨”的伟大品格、惊人事迹中醒过神来,莫名其妙地受了“敌人”的大恩。
浓重的血腥终于让仲衡清醒过来,他浓眉皱起,拎着“奄奄一息”的厉公子有些不知所措:“你……”
厉弦怒瞪灾星,喘着粗气吐出半句:“干,干尼……”
仲衡瞪眼一呲牙,手下用力一顿,顿时让厉大公子痛得眼冒金星,问候彼娘亲的话也憋了回去。
仲二冷哼一声,心里又有点后悔,手底轻了些。
他低头看看,翻起自己满是灰土血渍的外衣,从雪白的xiè_yī上一把扯下大幅绸布撕成条,随后揪过痛得发颤的厉公子,利索地给人草草包扎上,暂缓伤处流血。他手下麻利,口中也不停,低声吼道:“都楞着干什么?!想看他死么?!快去请太医!”
众人如梦初醒,七手八脚地上前帮忙,更有人悄悄去禀师长、请太医。
虽说国子监这帮子官家纨绔、将门子弟三日两头都不消停,这次事情却是又闹得有些大了,厉相的嫡长子上次躺了半月才复学,没到半天又血淋淋地给抬回去。
章祭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