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陆玉按规矩自报家门,那他也就恭恭敬敬地执了个晚辈礼。只不过他如今并非轻袍缓带的文人墨客,而是站在浴桶之中□□。所幸木桶够高,堪堪能遮住下身。长长的黑发浸透了水,湿漉漉地黏在身上,发梢一直垂到水里。那被唤作“阿林”的小道士何时见过这般厚颜无耻之人,差点从窗台上翻下去,“你你你”地指了他半天。云随风见到此景,也不由尴尬地扭过头去。反倒是陆玉最为淡然,拔剑出鞘,道:“请。”
“前辈先请。”曲清商静然而立,慢慢地背过手去,看上去并无应战之意,甚至连浴桶都没出。无数水珠顺着他的长发与身躯缓慢淌落,归入水面,不留半点痕迹。
敌人圈地自囚,空门大开,这场景稀奇得近乎荒唐。陆玉却丝毫没有放松之意,他挽了个剑花,先行出招。如水剑光夹裹着凛凛寒意,朝向曲清商不着寸缕的胸膛刺去!
首击三分震慑七分试探,只为一窥敌人虚实,曲清商侧身避开这道剑气,左手有意无意地浸在水中。一旁观战的云随风注意到他的动作,立时警觉,但随即瞥到判官笔就放在那堆凌乱的衣衫之间——曲清商当真无寸铁傍身,方才那个小小的动作,不过是用手撩起了浴桶里的水。
此举简直像是孩童的玩闹,令人哭笑不得,而陆玉脸色一凝,急急撤步,左手掀起一旁桌上铺着的麻布挡在身前!
杯盘碗盏噼里啪啦掉了一地,简陋的烛台亦被掀翻,洒出来的灯油“呼啦”一下便燃了起来。点点水花在半空划过数道弧线,映着灼灼火光,溅在破旧的桌布上,竟瞬间将布料蚀出片片焦黑!
——是毒!
鸩羽公子之毒,发于无形,止于无命。任谁都无法预料那云诡波谲的毒物究竟是以各种手段加诸于身,待到发觉往往为时已晚,更多的人至死都不知自己究竟因何而丧命。
幸得陆玉资历老练,反应敏捷,剧毒的水珠被他尽数挡了去。而曲清商一刻未歇,手指灵动得像是在抚琴,水花裹挟着不知名的毒物四处飞溅。
这间客房不大,拳脚兵器本就难以施展,加上无孔不入的水花,陆玉的行动处处受制。他以剑气御敌,又投鼠忌器——那浴桶中的水不知被曲清商投入了何种剧毒,倘若剑气击破木桶,水漏洒出来,他们三人的立足之地将会更加狭窄。
而曲清商裸身浸在毒水之中,却始终神态自若,更是令陆玉暗暗心惊。此人何止是百毒不侵,恐怕连血管里流淌的皆是毒!
“阿林!”
那边战况胶着之间,云随风忽然出声呼唤。他原站在屋子的角落,不知是因为角度难及还是曲清商有意照拂,乱溅的水珠从未波及他。阿林初次下山,从未想过武功高强的师叔竟会陷入苦战,更没见过曲清商这等诡异毒辣的敌人,一时手足无措,此刻听到云随风的呼唤才回过神来。两人目光一碰,阿林心有灵犀地解下背后的细长包裹,取出两柄长剑,将其中一柄拋向云随风,高喊:“师兄接着!”
他话音未落,便有一道水流直逼面门。曲清商之前并未将这个行为稚嫩的少年放在眼里,此时看他跳了出来,才随手撩起一捧水击过去。云随风接住剑,闪身挡在师弟面前,拔剑在空中连刺数下,快如点星,眨眼间将近身的水珠一一刺落。
“嗯?小郎君倒是精神得很。”曲清商余光瞥到那抹白衣人影的英姿,冷冷地笑了一声。
他侧身让过陆玉紧追而来的剑招,指尖弹出一串微小的水珠,后者立时收势疾退,在墙边站定。
云随风一言不发,横剑在前。阿林从他身后蹿出来,双手举起长剑。矮了他两头的少年与他并肩而立,努力地模仿着师兄那威严的气质,唯有深重的呼吸声泄露了紧张的心绪。
“阿林,”云随风语声淡淡,“小心。”
在他出声安抚时,陆玉亦投来暗含深意的视线。有了长者傍身,阿林精神大振,持剑跃出,云随风与陆玉同时变动步法,三人成合围之势,将曲清商圈在正中。后者却好似全然不在意,他将散到脸颊上的头发拢上头顶,后腰靠住浴桶的边沿,以一副惬意的姿态环视在场三人,最后将视线定在云随风身上。
身陷敌手,日夜颠簸,云随风脸色苍白,尚有难掩的倦意。可他仍旧身量笔直,一对黑瞳光采灼灼,手中长剑冷若冰霜——
果然,这如雪一般冷傲的白衣道子,执剑的时候,最美。
只可惜这柄剑现在正指着自己,招招式式毫不留情。曲清商眼神渐寒,轻而缓地开口:“敬酒不吃吃罚酒。”
“退!”
陆玉断声高喝。与此同时,曲清商的双手从水中猛地抽出,带出两道水流,利剑一般向前激射而去!
素白的腕子轻轻一拧,水流便在半空回旋成圆,仿佛从旋转的伞面上甩落的雨珠,数不清的水花席卷了整间房屋,避无可避!
阿林的临敌经验太少,此时竟吓得呆在了那里,云随风矮身一个箭步冲上前,将他扑到角落。唯有陆玉临危不乱,他一声清啸,剑光大盛,剑气在空中散成无数霜白剑影,竟有包举六合之势!
这与先前云随风的招式如出一辙,内中蕴含的功力却截然不同。前夜的打斗中,云随风急于制敌,每招每式皆全力以赴,气劲强硬但疏于变化,遇到曲清商这样擅于避重就轻的敌人便陷入了僵持,最终败在毒性的磨耗之下。
相同的招式,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