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清商被他握住腕子的时候,便是一声闷哼,两条俊秀的眉也皱了起来。云随风却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自在画舫里便压抑着的震怒此刻全然发泄出来。他狠狠将人按上身后的舱板:“他们说春宵楼被你灭门,复又杀了那个画舫上的姑娘,还有被你毒倒的几个神策——这些活生生的人命,在你眼中都是儿戏么?!”
然而曲清商并没有回应他的质问,只皱着眉,喃喃地说出一个“疼”字。见对方似是不懂,便又重复了一遍,“我很疼……”
云随风这才注意到,在他的右手手腕上,有一个早已愈合、却依旧狰狞非常的伤口,应该是被什么人粗暴地挑断了手筋,又草草接上。
怪不得曲清商用左手执笔,打斗时也从不用右手——彼时云随风只以为他是托大,却没想到竟然是这般缘故。
只可惜,对方这难得的示弱并没有引发云随风的任何同情,一时倒只觉得可笑。他近乎残忍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指尖狠狠碾过伤口的位置:“原来你也会疼?”
曲清商疼得脸色煞白,额上的冷汗涔涔而落。但他还是强撑着抬起脸来,望着云随风近在咫尺的面孔,慢慢弯起唇角:“你说的没错……那些人命在我眼里,就是这般,一文不值。”
“你——”
云随风双目泛红,身上杀气愈胜,如同出鞘的长剑。曲清商却丝毫不惧,甚至连脸上的笑意都加深了几分。他伸出左手,慢慢抚过对方的眉眼,描摹着那棱角分明的轮廓:“小郎君是要为民除害吗?”
他的语调五分挑衅五分轻佻,却如同一桶冰水猛地将云随风泼醒。无边的杀意在触到封脉金针的瞬间溃散殆尽,被封住的真气无处循行,一时间居然让他气脉逆乱,喉间泛起一阵腥甜。
也不知过了多久,云随风终于慢慢松开了手。
他站起身,再也没看曲清商一眼,默默走到船舱中离对方最远的角落。战船中并没有供人休息的房间,是以云随风只拢了拢衣襟,便在地板上侧躺下去。曲清商盯着他颓然的背影看了一会,复又从袖中掏出图纸与炭笔,在油灯下写写画画。
两人再没有说过一句话,只见烟涛微茫,小舟如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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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五.孤馆灯花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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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腕依旧疼得厉害,眼前的的机关墨线仿佛有生命的活物,纷纷叫嚣着纠结缠绕。曲清商猛的合上图纸,用左手握住右腕,慢慢揉捏着。
云随风已经睡下了,船舱之中一片寂静,只有河水有规律地拍打着船舷,与头顶风过白帆的声音。明净的月光照进屋内,在地板上投下窗棂纤细的影子。曲清商吹熄了油灯,慢慢地蜷起身子,将自己缩成角落中小小的一团。
恍惚中他好像又听见了雨声,淅淅沥沥的,打在青灰的瓦片上,又一串一串地流下来,好像晶莹的珠帘。
“下雨了……”
他轻声自语。风中是青草的香气,远远送来不知何处的笛声。师兄总是说,万花谷是个很美的地方。虽然他从来没去过那里,但在想象中,应该也有一块地方会有这样一片蒙蒙细雨。
脚下一片猩红,连带着身上的玄衫也有大片大片暗色的痕迹,是尚未冷却的血。那个给了他一切、又带给他噩梦的人,安安静静地倒在雨里,长发散开像是一朵黑色的花。
江南三月的柔柔春雨,冲淡了地上的血迹,亦冲散了空气中的腥味。只剩一缕清幽的沉水香气,固执地在他的衣角盘旋,久久不愿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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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清商在漆黑的夜里翻身坐起,冷汗透裳,喘息急促。春雨、血迹、沉水香气……都不过是梦中的臆想,只有窗外一轮清冷明月,在身上投下白沙似的亮光。
又是这个梦,曲清商闭上眼睛。手腕还在一抽一抽地疼着,五根手指虚虚地摊开,竭尽全力也握不成拳,就像他竭尽全力也抓不住的那些过往。
身后,云随风也被他的动静吵醒了,警惕地坐了起来。他内力虽然被封,五感却依旧敏锐得很,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危险靠近。曲清商坐在地板上,略喘了一会,便摇摇晃晃地起身。云随风不知对方又要玩什么花样,颈侧却忽的一凉,原来竟是被曲清商袖中的判官笔抵住了动脉。
虽然有几分吃惊,但云随风的心中并无惧意,只当是这恶贼终于忍不住要动手了。却不曾想,曲清商居然就这这个姿势,将他拉倒在地,一手一脚旋即压了上来:“睡觉。”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初醒之人真实的困倦与疲惫。云随风浑身僵硬,想要将人推开,颈侧的寒意却又令他不敢妄动。
鸦黑的大袖覆在身上,丝绸细滑的纹理蹭着他的手背,而那人的体温也逐渐透过衣料传了过来,将他的后背灼得一片滚烫。曲清商似乎真的单纯需要一个人来抱着,云随风只听见他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和着轻轻的涛声,安静得如同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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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谁都没有再提起前夜之事,仿佛那相拥而眠的一晚从未发生。许是为了逃脱神策军的眼线,曲清商并没有将小舟停在任何一个渡口,而是随意选了处浅滩便上了岸。而后,便从驿站偷了两匹马,带着云随风一刻不停地朝北赶去。
如今正是暮春时节,天蓝水清、日光和煦,倘若三五好友结伴踏青,倒也是美事一桩。只可惜两人各怀心思,连貌合神离都嫌勉强。
曲清商在赶路的时候并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