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攸这时候才感觉到手背上的刺痛。胶布底下,针孔里冒出了血珠,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伸手去像是想碰,或者只是遮住,“对不起。”他低声说,似乎想对刚才那很容易被理解为厌恶的反应做出解释,“我不是……”
声音里出现了一丝意图以外的哽咽,他忍耐着将未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祁征云顿了一会,试探着去托住他的手。陆攸安静下来,没再表现出抗拒,让他帮着把沾上血的胶布撕了下来,又去床边的小柜里找到酒精棉球,擦掉了针孔旁边的血迹。在陆攸手臂内侧,祁征云看到了另一个出血点,周围皮肤在“清洁工”吸取毒液时被压迫到,现在还有些泛红。
祁征云觉得手指发麻。既然你觉得……灰灰冒着惹来怒火的风险也要飞回来、丢给他的那句话在他脑海中回荡。既然你觉得……之后的内容却都模糊了,和耳边突然加强的轰鸣声混在了一起。他几乎难以思考,一种空前的惶恐缓缓笼罩在了他的心头。
他不知道他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让陆攸都看不下去了,收拢手指碰了碰他。“对刚刚死里逃生的人这样板着脸好吗?”他说,语气轻松,但听得出是刻意打起了精神,“我还没怪你那时候跑得太快、回来得太晚呢……”
祁征云身体向前倾去,将额头靠在了陆攸的肩膀上。陆攸好像已经完全从之前的情绪中平静下来了,在停在祁征云艰难地开口说“是我的错”的时候轻轻“嘘”了一声。“开个玩笑而已,我这不是没有死嘛。”他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在祁征云肩上摸了摸,反过来在安慰他,“那家伙动作可快了,当时我都没什么感觉……就是刚才回想的时候,觉得有点吓人,现在已经缓过来了。”
“再说……你不是已经帮我报仇了么?我听灰灰说,那两个家伙都死了。听起来比我倒霉多了,那样我就开心了。”祁征云不出声,他就一直说下去,渐渐地语调真的轻快了起来,“不过,要是下次再有这样的情况,你可千万别再自己追出去了。虽然你提醒过我要小心,但我好像对别的魔物不太能分辨得出来……”
祁征云能想得到当时的场景。昏暗无光的走廊,喝得醉醺醺说不全话的少女。就和那次在校门口见到的赵峰一样——昨晚之后他才意识到,那一次实际上是变形怪的试探。
故意出现在陆攸的面前,知道他会在陆攸身边……然后,确定了自己的伪装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蒙骗过他的感知。再用之后刻意躲避的五天时间,让他将怀疑集中到“赵峰”身上,最终完成了昨晚和蜈蚣分头行动的计策。
怎么可能怪他不够小心?那么短暂的时间,即使提前发觉异常,没有抗衡的力量又能改变什么?
复杂难言的情绪在心间汹涌涨起,推动着祁征云采取行动。他松开手,任由沾着晕开血迹的酒精棉球掉落在他们之间,然后伸出手臂——
触碰,继而抱紧。陆攸的身体凉凉的,是冷空调和输进血液的冰凉药水的缘故。努力强撑着不肯表现出害怕,得到安慰时却在他怀中怕冷般瑟缩了。
——让轮回效率什么的都见鬼去吧。祁征云想。哪怕只是这一次……只是这一次……
他嗅到陆攸肌肤上随体温透出的气息,感觉着怀中人慢慢地从最初的僵硬到放松下来。太好了,没有想挣开他。祁征云尽力收紧了这个拥抱,直到这样的姿势变得对于单纯的安慰来说过于亲密,能从胸口相贴处感觉到彼此的心跳。陆攸安静地让他抱着,仿佛没有意识到在这一刻选择接受是意味着什么。
“那个‘提醒’,只是我想和你说话而已……人类是没办法抗衡魔物的,让它们靠近你就是我的失误。”男人低沉的声音贴在陆攸耳边,他的呼吸热而急促,仿佛咬着牙、怀着某种痛恨,“是我应该一直守在你身边,寸步不离才对……我向你保证,以后无论是什么样的情况,我都不会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了。”
——该说灰灰是旁观者清吗?是他在期待重逢的同时,又不甘于等到重逢,就想得回如爱人般的亲密。他对“这一次”的陆攸提出了要求、许下了承诺,自己付出的感情却还想有所保留,这是卑劣的欺骗。
事到如今,他必须竭尽全力。哪怕到最后功亏一篑、终究还是要从头来过,只要他还永远保留着这段记忆,就不能说花费于此的时间只是“浪费”。
抱歉了,祁征云对记忆中的陆攸说。请再多等我一会。然后他让系统空间白色的光线、白色的盒子,还有躺在盒子里面安静沉睡的人,都慢慢地沉向记忆底部。封存起来。忘记他。
直到这个世界再度终结、或抵达终点的时刻。
这些都是不能向陆攸坦白的“未来”,所以祁征云一句话都没有谈及。陆攸的下巴若有若无地挨着祁征云宽厚的肩膀,注视着前方空白干净的墙壁。他没能目睹祁征云作出决定时候的表情,而他正因确定无人得见,才允许心中深处苦涩微微流露的神色,祁征云自然也没有看到。
“……你的承诺听起来真可怕。”陆攸喃喃地说。他感觉到祁征云像是笑了起来,让他心里也变得轻松了一点。这种轻松却是浮在空中的,会在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