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
“看着我说!”增高的语调令裴寻心颤动不已,抬起头来确是一脸坦诚。
裴博远语气缓和道:“寻儿,食君之禄,当为事君。你和皇子之间,为父不得不丢下你来保全皇子。为父知这有失人伦,却也不得不为。幸好老天有眼,让你毫发无损,这么多年,为父的心无时无刻不心痛。”提起往事,语气中透露丝丝颤抖。
裴寻想压下笑意,笑意却冲破五官涌出,嗓子发出压抑不住的笑声回荡在整个前厅,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父亲大人,你是心痛我没死在那里吧。”
裴博远脸色一变,声音喑哑道:“逆子,你...”
“我当然理解你的赤子忠诚,我也试图理解你如何面对一个厌恶的人脉脉含情。”
黑暗中,无论怎么呼喊,想着的人始终没能遵守诺言来救他,被撕裂,被拖入黑暗,父亲的话犹言在耳:“寻儿,为父必须将皇子安全送回皇宫,请你理解父亲取舍两难,你放心,我一定会回来救你的。”骗人。没有人来,四周根本没有人的气息,因为狼根本没有提起警戒心。不会有人来救他,不会有人来。上天似乎不想让他就这么死去,最后意识朦胧的那一刻,一抹白出现在月光下,变成了他的救赎,也变成他这一生都无法逃离的魔咒。随随道人为了救他,将狼魂注入他体内,形成劫难。可在裴寻看来,最大的劫难是见他平安回来后父亲那复杂的眼神,以及无意间听到的锥心的话语。父亲看来与以往别无二致,可裴寻不再是从前的裴寻了,他学会了伪装,辨不出真心,只好不付出真心。
“父亲,寻儿对你,究竟是什么?”裴寻笑出了泪,将背挺直,“我一直扮演着好儿子,只有这一次,还望父亲成全。”
裴博远佝偻了背,语气中说不出的沧桑:“寻儿,那只是一时气话。”
“可那是你的真实心意,气话,是气自己说出真心话吗?”
裴博远摇头道:“这么多年了,我的怨也消了,哪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当年我无意间得知你母亲竟有意中人,我一心对她,可她却思念旁人,甚至在有你后还是思念不休以至郁郁而终。你的眼睛太像你母亲了,说实话,以为你死了确实让我不必日日暴露在那眼神下,可也让我煎熬了不少。那晚我只是想与过去做个了断,将心中的郁结倾吐而出,却不想被你听去。寻儿,你问我你是什么,你是我的孩子。”
“与尚书联姻,你就能得到一名强有力的盟友,再加上与我交好的陶施,父亲在政坛上可真要呼风唤雨了。我记得,与陶施相识还是你安排的。先是搭上陶家这条线,然后用我作饵得了封赏,还不忘把姐姐送进宫。父亲,我不是你的孩子,我是你的筹码。”
裴博远恼羞成怒道:“真是家门不幸,竟出了你这个逆子,满口胡言乱语。来人,请家法。这门婚事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裴寻眼中仅存的光彩淡去,身体塌了下去。
戒尺一下下打在身上,将最后的天伦梦打碎,没有委屈和愤恨,什么都没有,才察觉自己的自欺欺人。赌气和什么人有用?和一个心不在你身上的人赌气,截断了快乐,破碎了生息,才发现原来都是自己的独角戏。
罢了,都结束了。
“父亲,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从此后我们断绝情意罢,也算为对方留下一点体面。”
裴博远夺过戒尺将戒尺打断,看趴在地上的人毫无悔改之意,恶狠狠道:“你生是我裴家的人,死是我裴家的鬼,想和你母亲一样要逃,别做梦了,化作灰也是我裴家的香火。”
满目的红,渐变成黑暗。
再次醒来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这里曾是母亲留给他的一方天地,不知母亲最后是否明白,她的逃最后不过是转了个圈回到原地。屋内伺候的人全是陌生的脸庞,身体已无大碍。在十岁死里逃生后,他的身体恢复力特别强,一觉醒来便好的差不多了。为不使下人发觉异状,他还是在床上多躺了几天,并坚决要求自己换药,丝毫不顾下人怀疑的目光——在他们眼里裴寻还不能动缠。
逃出去。某个晚上这个念头强烈的令人心底发寒,这个将母亲困死的小院,此刻看起来处处张着血盆大口要将人吞噬。住了十多年的院子,竟是吃人的妖怪。下人们不预期他以行动自如,再加上对小院的熟悉,裴寻终是逃离了那里。一时冲动离开牢笼,却不知该去往哪里。漫无目的随处乱逛,夜色下的京城寂静地如同死城,只有报更人按时报更,还有一些巡城兵。京城安逸了太久,所谓的巡城变成一种心理上的悠闲散步,竟也让裴寻躲过他们,最终到河边杨柳旁,依偎着看月色悠扬。
蓦然破风声袭来,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得落入一个怀抱,在失落下熟悉的令人想要依靠。
云不固将裴寻安置好,快速上去与一黑影缠斗,根本看不清他们的动作,只有诡异的风动告知他们的位置。虽然看不到,但危险的本能令裴寻戒备起来,回身挡住又一黑影的攻击,虽有些吃力,犹能自保。月色下看不清那人面貌,只觉得眼神绿莹莹的令人胆寒,手上不敢疏忽,渐渐攻势变强,裴寻被他抓住破绽一掌拍下,心口猛然顿疼,一口鲜血喷出。云不固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