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好像有个什么答案呼之欲出,路远坚定地忽视掉那想法,也摇摇头:“为什么?”
言朗知道他已经猜到了,他怜悯地看路远一眼:“送陈旭给王全的人,是吴星辰的舅舅。”
窗外的天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暗了下来,明明还是早晨,却显示出黄昏的意味,一道闪电撕裂天空,照亮言朗面无表情的脸。他还在残忍地扒开掩住真相的那层薄膜:“陈旭大概到死也不知道,约定逃的那天早上,正是他心心念念的吴星辰透露了他的行迹。”
轰隆隆,迟来的雷声炸响在天边。
所以,陈旭借了我的气息,是要报仇?路远想。
“世界就是这么肮脏的。陈旭从小就看得清,一切都是肮脏的,最脏的是人心。”言朗声音平稳,“不管吴星辰自不自杀,陈旭都想亲自推他去死,人之常情,能理解。”
言朗心里接道,所以如果他真的是报仇,我不会觉得他不对,吴星辰也不会。你不知道,其实我跟吴星辰是一样的人,而我迟迟未曾死去不是因为我舍不得,是我不能死。有时候活着明明更难,吴星辰还能解脱呢,我却不行。
因为还有你。
不,不会,路远也在心里摇摇头,太武断了,不是这样的。陈旭不笨,他不说出来不写出来,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可他愿意相信,只要相信了,就肯定是毫无怨言的。
两个人各怀说不开的心事,看着一场大雨倾盆而至。本以为只是场雷阵雨,很快就会停住,天却在中午之后还没亮回来。
气氛变得很奇怪,这是从来没有过的,这种尴尬跟刚开始路远碍于言朗的长辈身份而拘谨不同,这是一种根本观点上的分歧引起的敌对。
路远没由来地觉得陈旭不会想要吴星辰死,更枉论专门借了自己的气息去付诸行动,他不知道言朗为什么认定就是陈旭杀了吴星辰,哪怕明明知道吴星辰参与了自杀游戏,知道吴星辰本来就是想死的。
同一时刻言朗也在深究自己的内心,他明白自己是自私。作为一个旁观者他本该一如既往地冷静,因为比这恶心的事都见得太多了根本不足为奇,可是跟路远待在一起之后他却不由自主地代入了,这超出了自己的预判。他总觉得陈旭亲自出手的话自己心里会好受得多,吴星辰也更会觉得释然吧。
他不希望再有陈旭这样盲目相信谁了就不改的人,他希望自己在乎的人能明白,谁伤害了你你就放心地伤害回去,不用碍于那人是谁。
他在心里默道:“归根结底,致之,直到现在,我仍旧是最自私的那个人,不是自私地奢求谁的原谅,而是自私地期盼被伤害。因为我内疚我痛苦,得到报复的话,大概也是一种解脱。”
等待夜晚来临去看真相的那段空闲时间,被阴雨天的低气压拉得极长。路远翻来覆去看了几遍陈旭的日记,仔细地猜测他的想法,不知不觉就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他又梦见了那两个人。
梦里面他不再是其中一方,而像是个透明的旁观者。梦里四周都是灰暗的,唯独两个人所在之处还看得清,像是笼罩着舞台淡淡的追光。两个人不知怎么的竟然在打架,看上去跟自己差不多大的那个少年穿着青衣长袍,红着眼睛一味攻击,神色狰狞。那个好看的男子一身玄衣,皱紧了眉头应招。
路远这一次模模糊糊地知道自己在做梦,好整以暇地看着两个人对打,看着看着却着急起来,因为他发现玄衣那人似乎是怕伤着对方,处处都在受限制,一个不小心已经被对方的掌风划破前襟。
血腥味弥漫开来,青衣少年似乎更加兴奋起来,以手作爪,来势汹汹地直扑向对方。玄衣男子却似乎不想反击也不防御,路远看见他手中的刀一下消失不见,仿佛他就是专门在等这一刻,等青衣少年撞过来。
那男子以拥抱的姿势接住少年的冲击,路远清晰地看见他手伸向少年的后方,像是明白他的意图,路远急得想要大叫:你这招不管用啊!
先不说路远开口也发不出声音,在他开口之前,玄衣男子的手已经覆上少年的脖颈,少年突然晕了过去,瘫软着被玄衣男子接在怀里。
静默了一瞬,那男子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看来是被那少年拿整个身体撞过来的最后一击伤得不轻。
路远不由得往前走了一步,想去看看他的伤势,那男子却突然抬头看向自己,剑眉星目,眼光凌厉。路远觉得胸口猛地一窒,像是溺水一样无法呼吸。
挣扎着醒来,窒息过后的胸口心跳如鼓,路远睁眼就发现言朗正跪坐在沙发边看着自己。见他醒来,言朗脸上焦急的神色一闪而逝,道:“又梦魇了吧?。”
路远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玄衣男子最后望着自己的那一眼,他这次并没有一醒来就忘记那张脸,清晰地记得那是张现实里未曾见过的脸,可是有一双熟悉的眼。几秒钟之后,那形象才又变得模糊,任凭他怎样回忆也再看不清。
看他迟迟没有开口,言朗心里正七上八下的,却听得他轻松地笑笑:“没有事。”
路远说完别开眼,看见外面亮了些,雨声却还未停歇。其实他醒来看见言朗那一瞬,就已觉得安心很多,那是在外已久回到家的感觉。
这一场雨由大渐小,淅淅沥沥地下到了天黑,两个人冒雨出门,走到一半雨彻底停掉。
万籁俱寂,夏天夜半的凉风自地而生,是聆听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