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尾几缕极淡的红丝裂开,不细看完全看不出,贤妃握住皇帝的手,拉整他的衣袖,糯声道,“臣妾多谢皇上!”
乐声萦绕九霄,重檐庑殿流光煜熠,一如皇帝的天下。
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
飒飒秋风催岁月,庭院一晌落黄。
薄褥里蜷缩的哑巴,忽然梦中一阵痉挛。他艰难地伸直双腿,整个人紧绷起来。半睁的眼恍惚看见床前有个人影,他惊得瞪大了眼睛,窗外透撒的月光里,那张脸,佛若凌冽风霜磨砺出了尖刻的棱角,坚硬如刃,就这么似怨似冤得望着他。
哑巴欲伸手掀被褥,却发现四肢僵硬得抬不起,要发声,竟连嗓子也堵住了,唯有一双眼可动弹。
可床前的戾南城,似乎看不见他的无力,眼神未变半分,站定的姿势像个……睁眼的……死尸,全无呼吸起伏!
哑巴分不出是梦是醒,气息强烈而混乱。
他太想张口说话,也许,也许戾南城点了他的穴道,于是他使尽力气挣扎,却徒劳,只出了一身的热汗。
汗水晕湿了眼角,熬红了眼眶,然而戾南城的眼神,寒冷彻骨。
哑巴这才放弃,扯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可他一笑,戾南城登时侧转身子,朝房门走去。
“不……”一个字音蹦出喉,哑巴再次挣扎起来,眼见背影越远,力气竟慢慢恢复,他攀住床沿往外挪,侧了个身,另一只手却在这时落空,咚一声,他栽下了地板,栽得扎实,当即眼冒酸水。
房门大开,月色霜白,照进他眼里,一片空茫。
世上最可怕的莫过于时间,能把倔强更易成绝望。
翌日。
青晏醒得早,扛了把扫帚扫落叶。
路过哑巴厢房时,见房门开着,便往里头瞧了一眼,哑巴只着里衣缩在地上。他忙丢下扫帚。
“哑儿,醒醒……喂……”青晏不客气得双指拧他脸颊。
连唤几声,哑巴才迷迷糊糊地看着青晏,显然不知发生何事。
“地上凉快么,睡相这么差?还有,你房门怎么开着?”青晏边嘴炮发问,边搀哑巴起身。
哑巴回想片刻,摇头以示作答,同时打了个预示风寒的喷嚏。
“你赶紧躺下,”青晏侧脸回避,生怕被传染,“我去给你弄姜汤祛寒。”
青晏忙忙往外走。
哑巴愣愣望着背光的身影,昨夜的梦境跃然浮现,瞬间眼底清明不复。
梦非梦,犹似故人相辞。
忐忑半日,哑巴去了趟皇子府,却被告知皇帝忽染急症,大皇子已侍疾三日未归。
千重山水之外,苍壕关,草木湿冷,霜冻时节将至。
夷逻河延绵百里遍布船只,船体间铁链锁固,甲板相接平稳如大道。
一月前,议兵军帐内。
“这绝对不行!”中军前锋拍案而起,吹胡子瞪戾南城,“乌国胆敢来犯,战场必须在河对岸,绝不可让他们过夷逻河!将船相连,于我军是方便,可也同样方便敌军,万一,末将是说万一,万一败几阵,乌国轻而易举就可过河!”
戾南城眉心直抽,他才说一句,对方吧啦一堆,叫他一个小参军如何继续发表意见。
戾王爷端坐高位,眼神一飘,座下的副将立马心领神会,“钱将军莫急,今日议兵各抒己见,姑且听他说完,请入座,请!”
手势送出,那钱将军只得气轰轰落座。
末座的戾南城,看一眼戾王爷,“那我接着说,船体相连是其一,其二,船中置放火药。”
话到这儿,在座的将军参军,齐齐看着戾南城,满脸不明就里。
初雪后,夷逻河开始冻冰,将浩荡船路冻得更加稳固。
却这起,苍壕驻军相继染上恶疾,传播极快,十亭病倒七亭。军中日日焚烧草药驱邪气,烟霭飘浮在空中,风都吹不散。
父子二人站在夷逻河岸,眼前的冰面日渐结厚
“城儿,此计不成,我军将受大挫。”戾王爷手持长枪,银色枪头刺进冰里,察看冰道厚度。
戾南城遥望对岸上空,深吸一口冷气,药味浓重,铿定道,“此计必成。”
戾王爷抬了一眼,笑,“你如此有信心?”
“乌国野心多大,我的信心便多大。他们屡犯不得,这绝佳的机会,他们会放过么,爹尽管放心。”
凛冬寒风刮骨,晴雪三日后,乌国居然不等雪化就迫不及待进犯。
起先是小队零散的兵马试探,逐渐加大队伍,七日内打了四战。
不出意外,大棠驻军连战连败。除去伤病退到后方的,河对岸驻军只剩五万不到,而乌国,三万五万的添兵,势气史前未有的高涨。
一月后,仅剩的五万人马抵挡不住攻势,陆续退往洄槐谷。
狼烟四起。
瞭望台,劲风烈,旌旗撕扬。
戾南城手掌搭在眉间,眺望夷逻河。
“主子,敌军约十五万,离河不到十里,估计一个时辰即达。”陌风爬上瞭望台,向戾南城禀报战况。
戾南城抿了下嘴,“挺快,十五万,乌国弹丸之地,怕是倾国之兵了吧,走。”旋即跃下台阶。
迎风一声嘹亮的嘶鸣,铁蹄踏破千层积雪,狂逐白浪。
夷逻河面,乌国兵马黑压过境,攻城梯高耸,炮台战车,轱辘碾甲板,轰隆声仿佛晴天劈雷。
乌国军过七成时,突然间,四面八方响起喊杀声。
四十九
皑皑白雪将天地同色。
铁甲寒光炳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