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中年女人事先溜到厨房,把手在灶台、锅底上抹了一把,出来悄悄潜到谢三夫妇身后。谢三夫妇此时并肩坐在一张长凳上看闹新郎。谢三堂客是鸭公嗓,但她的“哈哈”却打得比别的女人还要响,两只大手掌跟着哈哈的节拍“啪啪啪”地拍着自己的大腿,一个人就抵得上三四个人的热闹。虽然她这些年没少接受谢三的苦心教导和改造,但从她的言行上还是看得出一些特别来。
女人们在她笑得震天响的当口冷不丁地把手分别拍在了她和她男人脸上,接着往后一抹,四个面颊上就拖出长条的黑印来。谢三堂客的哈哈声突然收住,像唱得正欢的收音机被人取走了电池一样,让在场的人都感觉出一种强烈的意犹未尽。她回头看着后面的人:“摸我咒(做)么业?”她是大舌头,发不出一切z,c,s的音。她的这句话逗得宾客们捧腹大笑,谢三赶紧瞪了她一眼。他自己倒是不慌不忙,缓缓地轮流举起两只手来用衣袖擦试着瘦得凹进去的两颊。
最热闹的要数闹公公。婚礼当天公公被戏称为“烧火老”,“烧火”的意思就是与媳妇扒灰。
队上的一群汉子早准备好了锣、鼓、唢呐,这些东西不难借,乡下到处都有花鼓戏爱好者,每年正月里会结队走村串户打花鼓。汉子们还预备好了一把拨火叉。当地一年四季烧柴,所以那时很多人家都有拨火叉,就是一个“y”形状的长铁杆。
只听猛然间一声锣响,紧接着是锣鼓唢呐齐鸣,热热闹闹的一支队伍从外面进来。贺十坐在堂屋里一条春凳上,一看到那拨火叉就立起身正想躲,一个汉子两步跨过去按着他原地坐好。
乐器停下来,为头的一个人唱道:
“好媳妇呀好皮肉,白白嫩嫩好烧火。”
“哐——哐——”两声锣响。
继续唱:“好公公呀好力气,一日三趟不喊累。”
“哐——哐——”又是两声锣响。
“大火烧得旺又旺呀,只少一把拨火叉。”
锣鼓唢呐又一齐响起来,那把黑乎乎的拨火叉伴着乐声送到了贺十手边。贺十红着脸尴尬地笑着,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站在他身后的汉子就端起他干瘦的两只手来,他这才把拨火叉接住。献上拨火叉的手却并没有缩回去,反而又多出几双来伸到贺十跟前——这是讨要红包。
贺十在村里以吝啬出名,准备的红包自然不够。于是众人闹个不休,最后干脆把他连拖带抱弄到新娘房里,按着让他与新娘“啵一个”。
义伟从住到龙奎家来后一直不喜欢这个驼背老头,她不喜欢他吃饭时拖长音节地放响屁。此时,驼背公公胡子拉碴的脸被人摁到她脸上时,她大为光火。她可不懂什么大喜日子,顺手拿起一个鸡毛掸子就来追赶众人,嘴里还哇啦哇啦大骂。她说话也是大舌头,所以骂的什么内容谁也没听懂。只见她牛眼圆睁,唾沫飞溅,挥舞着鸡手掸子,把一帮汉子吓得一哄而散。
母亲一把抱住她,一边回头向众人赔不是。但义伟的脾气只要一发作就难收场。她大哭大叫,在母亲怀里挣扎着要冲出来。
外面的宾客听到骂声都围了过来。洞房门口挤得水泄不通,新窗纸和红窗花也被人们捅破了,上面贴满了好奇的眼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九章,初为主妇
龙奎早已歪着个大红脸在灶前的柴垛上睡着了,因此并没有看到这一幕。
他睡得很香。对生活他是满意的。终于正儿八经地有了堂客,而且这个堂客再也不会跑了,她死心蹋地一定要跟着他。对于义伟的智力障碍,他倒没有太放在心上。聪明也好傻也好不都是个女人?吹了灯就那么个洞。过个一年半载那洞里钻出个儿子来,有了孩子就有了希望,堂客那点小毛病就不算什么了。
“三日入厨下,洗手做羹汤。”义伟是在结婚两个月后开始自己做饭的。
婚后两个月他们跟父母分了家,小两口单独过。他们分得的房子是挨在一起的两间厢房,里间做厨房外间做卧室。
在当地农村,家家户户有一个一米高的大灶,这灶有两个炉膛,大的专门用来煮猪食,小的用来炒菜。两个灶门是并排开的,用来往灶膛里塞柴禾。灶门上方被挖出一个圆弧,可以架一把水壶顺便烧开水。
除了这个大灶外,在离灶半米距离、靠墙的地上还挖有一个一米见方的正方形坑,深半米左右,也是用来烧柴禾煮饭炒菜烧水的,称为炉炕。把炊具悬挂在炉炕上方的是一种专门工具,用打通的圆竹或木头作成,从梁上吊下来,有一个活动栓阀使挂炊具的钩子可以上下移动。这个装置称为“梭连钩”。
大灶门前的空地用来放柴禾。大灶与炉坑离得近,烧大灶和烧炉炕时取柴都很方便。
傻新娘义伟开始在梭连钩上挂了小吊锅煮饭炒菜。
当时还是人民公社时期,一切物资都靠队上分配。
山上的野茶籽树每年要提供全队的食用油。收成好的年份平均分下来每户有个十来斤,收成不好时四五斤两三斤不一定。这点茶油要吃一年。所以主妇们都学会了把锅洗好以后烧干水,放一点油进去在锅底抹一抹,抹完后把油又倒回坛子里。就是这样抹一抹也很难抹到来年秋天。
米也是靠队上出产的稻谷,交了国家留了集体后再进行分配,没有一家的口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