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仲谋这几日出国未归,孩子每夜都来与吴桐挤一张床。半夜三更童童又抱着故事书来到她的房间,听了她念两句,就打断:“妈咪,我们班的小胖你还记得吗?”
“记得啊,他怎么了?”
“听说他的爹地妈咪复婚了!”
“……”
孩子水汽饱满的墨黑瞳仁,那里头,闪着希冀。
……
吴桐沉默片刻,悄无声息松开了环着儿子的手臂,“妈咪有点渴,要去楼下倒杯水,童童你先睡。”
“唔……”童童抓着她睡裙裙摆不松手,“我去帮你倒。”
“你先睡,乖。”
吴桐吻了吻儿子面颊,拖着打石膏的一条腿,艰难地下了床。
夜深人静。
所有人都睡了。
吴桐一人,紧抓着扶手,一级一级下台阶,到厨房倒了杯水,靠着料理台,慢腾腾地喝。
一杯又一杯。
不知何时,不远处的座钟敲响了零点的钟声。
吴桐无声叹气,还剩两个月零十七天……
“这么晚了,还没睡?”
沉静如大提琴的声音悄然奏响。
吴桐动作一滞,继续。
装作没听见。
可某人不仅不走,甚至踱到一旁吧台,拉开高脚椅坐下。
他不走?她走。可惜腿脚不便,自觉姿势滑稽,他也没偏头看,倒了杯威士忌,仰头灌下。吴桐走过他身侧。
被男人抓住了纤细的手腕。
厉仲谋扭头,一瞬不瞬看着她。
这个男人最近绯闻缠身,吴桐每每翻到娱乐版,就可见厉仲谋与名媛,与主播……
肮脏的男人——
吴桐还以为自己这么想,心情就会好。
可为什么……
奋力抽回手。
脏!
……
彼此沉默地僵持,厉仲谋捏的她骨骼闷响,若有所思地看了她许久,蹙着的眉慢慢平顺下去,“我有话跟你说。”
平时他回厉宅,只有在用餐时间才见得到她,她这哪是来教他如何和孩子相处的?
只不过是要拖延时间。
厉仲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有个叫顾思琪的,正代表tc争取和厉氏的合作。”
“……”
“如果我没记错,顾司琪到厉宅找过你。”
吴桐闻言愕住半晌。
待她反应过来时,转瞬间由让自己陷进了一片苦涩。
他又要怀疑她什么?他对她的防备,还真是有增无减!
拼命地喝水,也冲不淡的苦涩。
手边就是威士忌酒瓶,吴桐自由的那只手不受控地端起酒瓶,往水杯里倒了点。
见她仰头灌酒,厉仲谋一怔,不知不觉间就松开了对她的钳制。
“你没有话要跟我说?”
如果,这女人肯求他……
酒精烧过喉管,火辣辣的驱除了一切。
吴桐忍着喉间的烧灼感,仔细咀嚼他的话。
说什么?说她对厉氏的事情一点都不感兴趣,也从没想过要干涉?
他听了,莫不是又要讥笑?
“她是我朋友,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过我。不过,就算我求你别为难她,你也不会听的,不是么?”
不用细听,也可分得辨出这女人生硬的语气中,藏着嘲讽。
他们之间的相处总是这么糟糕——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厉仲谋思考不及,有些想叹气,却只是又倒了杯威士忌,一口饮尽。
吴桐转一转吃痛的手腕,站得久了腿有些麻,她越发艰难地前行,但是并不见迟疑。
她要离开这里。
厉仲谋没有阻拦。
……
吴桐好不容易走到楼梯下,周围空无一人,她终于可以停下来,擦擦额上的汗。
不顾脚伤的后果是,她跨上第一级台阶后就跌倒了。
独自带着童童生活了六年,吴桐还以为再没有什么坎是她跨不过的,却原来,一级台阶都能难倒她。
疼,疼死了!可她这时候,连再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吴桐期期艾艾地笑起来,身心苦涩。
为什么总是苦涩?自己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如果什么困难都真的能一笑而过,就好了……
身后有脚步声,并且声音正在靠近她。吴桐知道那是谁,不笑了。
厉仲谋此时已经来到她身后。
只有吧台那亮着灯,厉仲谋逆光而站,光明与黑暗统统聚在这一个男人身上。
他的面目隐在黑暗中,也不知是什么表情。
他递出一只手给她。
吴桐视而不见,扶着栏杆,想方设法站起来。
结果只是更重地跌回去。
片刻后,厉仲谋朝她俯下了身。
他背后的光线因为俯身的动作滑到吴桐脸上,令她看清他的表情。
厉仲谋横抱起了她——
他之前这样抱过她三次,不,加上七年前的,是四次。可每一次他的柔情之后,都有一个劫数在等着她。
不,他存在的本身,就是她永世的劫……
吴桐走神之际,厉仲谋顺势将她一双手臂拨拢到他颈项后。
他身上有着淡淡的酒气。
她在痛苦地做着内心挣扎。
一瞬间,就乱了。
……
抱着她上台阶,低头见她在发呆,厉仲谋顿一顿,方轻声说:“是你说的,我该设身处地为童童的母亲想想,该给一个母亲应有的尊重。”
这是在对她说,也是在对他自己说。
一切都是为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