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岑,随便坐吧,我给你泡杯茶。”老人家礼数周全,从罐子里抓了一撮茶叶放进了杯子,热水一冲,一股绿茶的清香在房间里隐隐升起。
岑蓝笑着接过了杯子,闲话了几句,今天的老人似乎特别的健谈,说起话来精神特别好。
“我年纪长了你这么多,很多事情看的比你看,你一个人带着孩子,别太跟自己较真了,这世上最难得的就是平安和乐的活着。”老人感慨了一句,目光意味深长。岑蓝被说中心事,脸上表情有些尴尬,双颊红了红,缓缓开口说道:“我觉得这样就挺好的,我和孩子过得很好,他,他想必过得也是如意自在的。”
老人轻轻摇了摇头,神色有些凄清。
“相对于你来说,我是过来人,年轻的时候也干过不少傻事,也为着一些人一些事发了狠的折腾自己。最后意气用事,离家去国十余年,可等到棱角都磨平之后再回来,却发现早就已经物是人非了。”
“阴差阳错也好,宿命使然也罢,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此中的辛酸,几番沉浮,几番挣扎,只能夜深人静的时候自己细细品味。也就这么过来了,慢慢的也到了这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年纪,其实两人牵挂着,你要是过得差强人意,他也自然好不到哪里。”
“相爱的人就是这样,伤了他也是加倍的伤了你自己,现在你总以为时间还那么久,总能够偿还彼此欠下的那份情债。可是岁月债难偿啊,你还的了今生,那下辈子呢?生生世世,说不定还了今生,又欠了下辈子的。”
“所以人事莽莽,古今那么多的痴男怨女,到头来,都可怜这岁月债难清啊。”
老人一生长叹,眼角有晶莹的泪逐渐溢出。岑蓝听得有些枉然,很多道理她都懂,可是唯一放不下,迈不过的只有那道坎,那是她一生一世的永伤,每每想起,就觉得心头刀割一样的疼痛。
“张老师,那我应该怎么做?”目光闪烁,笑容几分凄惶。
老人慢慢的站起了身,小心翼翼的将书桌上的旧报纸取了下来,岑蓝有些不明的接过了报纸,那是一份早年的《京津晚报》,主版的正下方登了一则大篇幅的寻人启事。
“燕京许氏寻故友张袭然女士:张袭然女士,时年二十有七,于1968年就读于天津青年女校,后就职于启明报社,年少情谊斐然,枉顾周转,一昔分别后,契阔若百年,长相念,盼有生之年,再相见。”
短短数语,牵扯出惊涛骇浪的一段过往,老人的眼角低垂,脸上的神情在此刻显得分外的颓唐。
“那会我年纪轻,眼里揉不下沙子,文革的时候他家为了保命,举报了我的父亲,后来我一双父母都死在了牛棚。心里恨啊,一气之下就远离他乡,数十年光阴匆匆,等到我回来看见这则启事的时候,他却早已经病死在天津。”
“人生在世,我以为两人深仇大恨,此生都化解不了,可等我真看到这份报纸,真知道他确确实实已经不在人世,这才明白过来,哪里还有什么恨,爱都来不及爱了,如果可以再见他一面,叫我减个十年二十年的寿命也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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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岑蓝心头触动,反反复复的读着报纸上的那一则启事,觉得心里有些东西,正在逐渐的发生着变化。
“今天也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早课,我还得看看大纲。”老人喝了一口岑蓝送的糖水,方才长长的那一段话,说完后觉得有几分疲乏。岑蓝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站起了身,嘴角抿了一丝笑,礼貌地告别道:“那您也早点休息,过几天小寒,到时候我让孩子过来叫您一起吃饭。”
老人笑了笑,挥了挥手,应道:“你也早点休息,别仗着年轻,就不顾身子。”
岑蓝回了自己的房间,孩子还在隔壁看电视,她心里混混沌沌的一片,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感觉。两年七个月零九天,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记得这么清晰,顾卿恒,在她生命里重若千钧的三个字,当初是真的很爱过,到了后来也真的很恨过,可是时间这般的强横,八百多个日日夜夜,原先那些爱恨情浓也变得面目模糊起来。到了现在,回头张望过去种种,她其实并不后悔,如果能够再选择一次,她或许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想要再爱那个男人一遍。
“少卿……”恍然的喊了这么一声,目光呆愣的看着窗外的树影婆娑摇动,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响起了小朋友兴高采烈的说话声,岑蓝回过了神,赶忙开了门走到了外头。
“妈妈,叮当猫今天又变出了一艘大船。”小姑娘手舞足蹈的比划着,岑蓝心里温暖,却又不自觉的想起另一个大不了几岁的小朋友。
朝夕,现在应该都到了上小学的年纪了吧。
一股愧疚涌上心头,当初走的匆忙,竟然狠下心从头到尾没有再见那孩子一面,他还那么小,出生后就没有了妈妈,不知道自己那么一走,会不会让那几岁的小娃娃一直牵挂着。
“妈妈,妈妈,你不理我。”小姑娘在林校长的身上扭了扭,不大乐意的看着岑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