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差点相撞的两个人几乎同时退开半步,单手抽出了横刀。临战时的凛然感觉冲走一切杂念。借着刀锋反射的星光,他们看清了彼此的面孔。宇文将 军程将军你怎么在这儿你也出来走走,接连的询问得不到对方回应,二人尴尬地收起刀,相对着摇头苦笑。笑过了,一股同病相怜的感觉又 涌上了彼此的心头。
天太热了宇文士及耸耸肩,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我出来走走,没想到黑灯瞎火的,恰好挡了你的路
是啊,天太热了。热得人发晕程名振笑着回应,星光照亮他雪白的牙齿,我居然没听见你的脚步声,否则,不至于一头撞上去
不妨,不妨。我身子板单薄,肯定撞不过你。宇文士及笑着自我解嘲。撞倒了你在把我拉起来,总好过抽刀互砍
我哪敢跟宇文将军伸手。当日在汜水河边,你可是带领三百骑冲垮窦家军大阵的英雄程名振没想到一直不爱说话的宇文士及言谈如此幽默,笑了笑,低声恭维。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罢了。当时凭得是一腔仇恨不是什么真本事宇文士及笑了笑,淡淡地回应。
哦程名振笑着点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宇文士及跟窦建德之间的仇恨他听说过。就在差不多一年半前的样子,宇文士及的哥哥、弟弟,侄儿、儿 子,连同其他数十口姓宇文的本家,被窦建德俘获,处斩于洺水河畔。只有宇文士及的妻子因为是大隋南阳公主,所以才侥幸活了下来。当时宇文士及领兵在外,来 不及回援,听到消息,含恨投奔了大唐。然后矢志报仇,卧薪尝胆。
可宇文家篡夺皇位时,何尝怜悯过杨广跟他的儿孙呢南阳公主还不是因为嫁给了宇文士及,才得以幸免么再往远了推,杨广杀兄逐弟时,不一样血流成河在问鼎逐鹿这局棋称上,哪个敢称无辜
只有那些卷入的升斗小民,分享不到胜利者的任何好处,却要付出一切能付出的代价。他们是永远的失败者,不管谁输谁赢,江山姓李还是姓杨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说很无聊见程名振目光闪烁不定,宇文士及笑了笑,幽然问道。
不敢程名振警觉地收起笑容,后退拱手,新城公言重了。给家人报仇,乃天经地义的事情。谁也不能从中挑出什么是非来
那我是不是该称你为东平公宇文士及咧嘴苦笑,舌头在牙齿尖吞吐,若非东平公给秦王殿下献计飞夺虎牢关,窦建德怎可能覆灭得如此之快
程名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新城公这话什么意思莫非觉得程某可欺么
没什么意思,我生来嘴巴毒你别介意宇文士及突然又后悔起来,笑了笑,拱手赔礼,你别叫我新城公,我也不叫你东平公。咱们两个既然都不爱热闹,也算有缘。别忙着回去,陪我走一会儿。我一个人觉得有点闷
后半句话,明显已经带上了祈求的味道。程名振有些哭笑不得,耸了耸肩,低声回应,随你反正程某今夜也不当值。
说罢,他慢慢迈动脚步,沿着河畔倾听涛生涛灭。宇文士及慢慢追了几步,跟程名振比肩而行,但保持了适当的距离,我心里头不舒服。所以才出来走走。没报仇之前,我天天想着如何看到窦建德身败名裂。如今他真的身败名裂了,我却又觉得没了意思
程名振侧头看了看,不太理解宇文士及为什么跟自己说这些。二人从前没有过任何来往,今后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太深的交情。毕竟在新建立的天策府中,宇文士及已经是其中一位关键人物。而程名振自己,却始终无法跟秦王走得太近。
从小我就为家族而生。家族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习文,练武,参详韬略,说话,走路,跟人交往宇文士及叹了口气,摇头苦笑,家族让我害谁我就害谁,家族让我跟谁交朋友我就跟谁交朋友。甚至连娶媳妇,也是家族安排好的。我自己不能选,包括纳妾
我家穷,纳不起妾程名振笑了笑,没好气地回应。
宇文士及轻轻叹气,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希望自己不属于宇文家族,那样的话,至少可以交几个真朋友。但我却摆脱不了。一切都注定了的。家族地位高了, 我跟着享受荣华富贵。家族倒了,覆巢之下没有完卵。家族做了善事,我跟着受称颂。不过我们宇文家,在外界看来也没做过什么善事
宇文将军喝醉了程名振笑了笑,低声安慰道。别人离得远,看不见。你自己心里明白就好
是啊,别人离得远,看不见。我自己心里明白。明白得很杨玄感叛乱,我跟李仲坚一道挥师平叛,他三番五次救了我的命。事后,我亲眼看着我阿爷如何用 计夺了他的军权和功劳。突厥人围困雁门,士兵们每天只吃一顿饭。我亲眼看着我哥哥把军粮偷出去,卖给突厥人。我发现了,却不能吱声,因为他是我哥哥,他倒 霉我跟着也倒霉。我哥哥准备逼宫篡位,我也不能吱声,因为事情一旦败露,抄家灭族,我也跑不了
你可真够倒霉的程名振放慢脚步,很同情地说道。宇文士及这家伙肯定喝醉了,否则不至于什么话都往外掏。只是这些话程名振不喜欢听,听了也派不上 任何用场。大隋朝已经成为过去,将来的大唐,肯定或者属于李建成,或者属于李世民,无论谁接替了皇位,因为他程名振今天的选择,到时候都只是个靠边站的外 围武将,永远不会参与到核心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