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苏的话虽重,语调却是轻的,景夜听得心中一怵,不知该如何接话才好,两个人一前一后地继续往前走,最后在一间房前,陈苏停下了脚步。
“进去吧,以后你跟我们姐妹俩一起住。”陈苏推开门走了进去。
踏进门槛的那一刻,景夜感觉一种裹挟着寒气的陌生感扑面而来。
房间里的摆设十分简单,除了必需的床铺、衣柜和书桌外,别无他物。
陈苏一边替她铺床一边漫不经心道:“这里大概比不上你家,不过大家都这么住,你就不要挑剔了。”
景夜撇撇嘴,刚想解释说“我没有”,就看见陈向晚捂着胸口走进来。发现陈向晚慢慢转青的脸色,陈苏的表情陡然变了,忙丢下手中的床单,跑去书桌前拉开抽屉取出一瓶药,给陈向晚喂好后才缓缓舒了一口气。
“如果你今后做了什么事惹我妹妹病发的话,我一定要你好看。”陈苏神色凝重,语气凶狠地冲景夜说了这么一句。
景夜知道她是认真的。
6
因为转学手续还未办妥当,接下来的几天,景夜一直待在孤儿院里。
房间里没什么可供玩耍的东西,陈苏本就不大搭理自己,陈向晚因为病情比陈苏严重很多,更是整天躺在床上,和景夜说的话加起来不超过十句。
通过几天的观察,景夜渐渐发现,孤儿院里的孩子大概分为三个小圈子。一是以陈苏为首的女孩圈,二是以程屿为首的男孩圈,还有一个,则是永远独来独往的梁绾绾。
景夜知道陈苏是绝对不会从内心真正接受自己的,可一个十岁的孩子,到底还是会感到寂寞无助,于是她想到了梁绾绾。
去和梁绾绾打招呼的那天,景夜做足了心理准备。她说景夜你不要怕,你一定要交到一个朋友,像社工姐姐说的那样,快乐地在这里生活。
那时候的景夜,尽管觉得前路渺茫,却仍怀揣希望。
梁绾绾正坐在院外的那棵老树下看书,孤儿院的经费比较紧张,这里的书大多都是社会上的善心人士捐来的。此刻,梁绾绾正捧着《巴黎圣母院》看得津津有味,没有感觉到景夜已来到身边。
景夜深呼吸了几口,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你好,我是景夜。”
略微停顿了几秒,梁绾绾终于缓缓抬起了头。
她比景夜大两岁,五官已长开,出落得十分好看。只是她的眼神却是凉凉的,看久了难免让人心中泛寒:“哦,你有什么事吗?”
本以为她再冷漠,也会敷衍地自我介绍一番,可听梁绾绾这样一说,景夜全然乱了阵脚。
良久,她落荒而逃:“没、没事。”
景夜逃跑的姿态有些狼狈,正赶上放学时间,陈苏她们远远地走来,目睹了她碰钉子的全过程,不由得嗤之以鼻:“居然想要去讨好梁绾绾,你以为你们俩会是一国的?真是蠢死了,梁绾绾谁都不理的啦!”
景夜的一张脸不由得转为土灰色,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晚饭后,陈苏被院长叫去帮忙,说要去市里拿一些捐赠的旧衣物。
难得没有陈苏在一旁冷言冷语,景夜不禁松了口气,找出课本打算复习落下几天的功课,一回头,发现睡了一天的陈向晚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
陈向晚的精神看上去很不错,不像昨天那般病恹恹的,见到景夜,勾勾嘴角:“姐姐呢?”
“和院长去市里了,”景夜转过身,神态谨慎,略微停顿了一会儿,又补充道,“去拿点衣服,很快就回来,你不舒服就告诉我。”
陈向晚听她这么说,轻声笑出来,虽然声音很细微,态度却是温和的:“你很怕我姐姐对不对?”
她这样直接,景夜不禁一愣,半晌,讷讷道:“是,她们都不喜欢我。”
陈向晚因为心脏病的缘故,除了正常吃饭外,平日几乎都在床上躺着,很少与其他人交流。那些姐姐的跟班对她更是敬而远之,生怕惹得她病发,触怒了陈苏肯定没有好果子吃。陈向晚因此过得很寂寞,今天难得找到人陪自己说话,不免感到开心,话也多了几句:“姐姐其实人很好,孤儿院的孩子到外面很容易受人冷眼被人欺负,姐姐都会去帮她们讨公道。她的心脏病不严重,不像我,只能待在床上什么也做不了……姐姐其实是个好人……”
景夜听她絮絮叨叨地说,也不好插嘴,甚至在某一刻,她有些动容,几乎要相信,陈苏如陈向晚所言,是一个好人。
可是这世间哪有什么单纯的好人与坏人?就算是臭名昭著的恶人,心中也会有一片不可触碰的净土。陈向晚住在陈苏的净土上,景夜却没有。
陈向晚说得兴起,双颊不自觉地变成异样的粉红,景夜不懂那是心脏病发作的先兆,只觉得越来越忍不住肚子里的疼痛感,只好打断陈向晚:“你等等,我先去个厕所,马上回来!”
景夜是不该离开的,至少那时不该,往后漫长的岁月里,每当她想起陈向晚那张苍白的脸,都会忍不住心悸。
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命运待她从不公正。
7
景夜从厕所回到房间,看见不知何时归来的陈苏正跪倒在地上,望着床上又再度睡去的陈向晚。
她脸色苍白,嘴唇是青紫色的,景夜心中骤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却迟迟不敢确认,呆呆地问:“她……怎么了?”
这句话如同一个开关,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