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柏梁台上,陛下已经用联诗的次序,很清楚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大将军是太子的舅父,对大将军的压制就是对太子的压制,这说明对于太子的地位,陛下已经在犹豫了。实际上,只要陛下自己不存更立之心,就什么事情都不会有,可现在的问题就是陛下本人的心思不稳,在某些人的推动之下,事情有可能一步一步的恶化。
至少去年,这些人就已经在暗中搞动作了!他们究竟是谁呢?——有可能只是陇西李氏,也可能还有与他们互为婚姻的世家权贵,而皇三子和皇四子代表着他们这个集团的利益。
令霍去病尤为头疼的是,李敢,作为陇西李氏下一任的族长,隐隐然地即将成为这些人中的重要一员。
陇西李氏上一代的代表人物,是李广和李蔡这一对堂兄弟,李广为将,李蔡为相。现下李广刚刚去世,李蔡虽然仍为丞相,但是已经六十七岁高龄了。再看下一辈,虽然人才不少,但是文多武少,文官之路升迁缓慢,不像武将年纪轻轻就能建立功勋,何况李敢已经凭借自身的军功封侯了!所以在漠北之战之后,他自然而然地成为了陇西李氏新一代的代表人物,也就是说,等现任族长李蔡百年之后,陇西李氏的下一任族长就会是李敢,这个地位近来已经得到了他们全家族的公认。
有人要问,李敢就算当了族长,但他毕竟不属于玩弄权术阴谋的类型,像他这种能在战场上为国效死的人物,应该不会卷进这种政治漩涡里来吧?
霍去病也希望他不会。但问题是,就算是战场上的英雄好汉,一旦回到了这长安城里,也是七情六欲俱全,他能不为自己的家族利益着想吗?他能脱离得了自己所属的集团吗?
虽说去年就有人在暗中搞小动作,但霍去病相信当时的李敢肯定没有掺合进来,因为那个时候的李敢,正在自己的麾下,为了漠北远征而紧张地备战。然而现在不一样了,现在的李敢,身在长安,居郎中令要职,还已经在自己的家族中确认了下一任族长的地位,这样的他,又怎么可能不被拉扯进这种事情里面呢?
自从刻意上演“卫霍分道”的戏码以来,霍去病不仅很久没有去过大将军府,而且也很久没有去看过太子了。然而在柏梁台上发生的事情,确实让他放心不下,因此,尽管明知很可能会触到陛下的忌讳,他还是找个机会进了内宫,名义上是来见皇后姨母,当然实际上为的是见到太子表弟。
太子刘据一见到表哥来了,立刻就扑了过来,“表哥,你怎么总也不来看我?”
这个问题实在不好回答,霍去病还没有答话,刘据又问了一句,“还有,他们都说柏梁台那天我说错话了,表哥,你说我到底错了没有?”说到这里,他的心中又是一阵委屈,眼看泪水就快要涌了出来。
表哥指着他的眼睛,“这是第几次了?”
这自然指的是他们之间那个关于掉眼泪的约定,刘据一听,赶紧把眼泪硬憋了回去。
表哥嘉奖地笑了一下,“不错,这才像个男人,有什么可哭的?”
然后才回答他刚才的问题,“你也没说错什么。只不过以后记住,道家的语录都不要再在你父皇面前说了,陛下不见得爱听。”
“为什么?”
霍去病想起了吕老先生的话,不禁有些意兴萧索,“我们这些人注定是要失道的!你现在还不懂,将来就能明白了。现在你只记住不要说就是了。”
太子点点头,表示记住了表哥的意见。
然而,给这个意见并不是霍去病来这一趟的目的,他真正的目的,是想来激励一下这个表弟。
这个表弟心地仁厚,然而无论身体还是性情,确实都是偏于柔弱了。诸如不爱习武、身上没劲、爱哭鼻子,这些都是他显而易见的弱点。以前自己也没当成大事,总觉得长大自然就好了,哪知道竟会被人刻意比了下去,如今他的父皇已经看不上他了!事到如今,真是不能再对他放任自流了!皇兄弟之间就是这么回事,竞争是无从回避的,既然无从回避,就得提高实力,而要想提高实力,须得这孩子自己肯下功夫才行啊。
“据儿,你以后练练劲吧!男孩子有了力气,很多时候就会自信得多,就不会那么爱哭了!”
“可是表哥,你不是说小孩子不要太早的练力量吗?会把筋骨练硬的。”
“你已经九岁了,问题不大了。再说我想到了一种练法,不会把筋骨练硬。来,咱们试试。”
霍去病说着便让刘据把双手撑在地面上,自己从后面提起他的双脚,向推小车一样的走了起来。
刘据刚开始还觉得蛮好玩的,不过走了几十步之后就开始累了,挣扎着想下来,无奈表哥不放开他的腿,逼着他又多走了几十步,才把他放下地来。
“这是我们军中训练的一个方法,你知道叫什么吗?这叫铁牛耕地。”
铁牛耕地?刘据不由得笑了,只听他的表哥继续说道:“这样训练出来,不仅胳臂上有力量,而且整个上身都会很有力量,别人想撞你都撞不倒!而且对于骑兵来说,还有一个额外的好处,那就是万一坠马的时候,能够迅速地反应过来,自我保护的用双手撑住地面,避免受到更大的伤害。”
对于一个九岁的男孩,这种说法无疑是很有吸引力的,刘据不禁大感兴趣,“那你们的铁牛耕地要求走多远呢?”
“最起码一里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