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观地说,这把旋刀,只有留在敌人肉里才是最安全的。所以,刀尖一旦冲入了匈奴阵中,压力立刻就减轻了,而前半部分一旦腾出手来向两侧的敌人放箭,后半部分的受箭压力也就立刻减轻了。
其实在备战之时,霍去病不是没有考虑到类似的场面,当时他曾经反复地设想,假如自己是匈奴人,应该会怎么对付旋刀?那就是尽量空出距离来,然后放箭,只要箭矢足够密,是完全可能把旋刀的刀尖打掉的!这也是他决定要用车悬阵的原因之一,因为那二十乘以二十的武刚车楔入之后,敌人想要离旋刀足够远,是做不到的!
霍去病曾经反复推演过车悬阵里旋刀和武刚车的关系,概括地说,武刚车负责构成一张大网,把敌人网住之后,旋刀负责来回绞杀,两者是密切配合、优势互补、互相保护的。
旋刀的软肋,主要是害怕敌人离得太远,从而向自己放箭,如前所述,这是要靠那四百辆武刚车来保护的。而武刚车也不是没有软肋的,其软肋恰恰是害怕敌人离自己太近,试想,假如敌人密集地围住一辆车,不计代价地突到近前,或者用什么东西从外面捂住武刚车的射击窗口;或者把点着的火把甚至爆竹什么的,从下面塞进武刚车里,那么狭小的空间中,马匹一旦受惊是很麻烦的;或者人多的话,甚至都是可以把武刚车掀翻的。
构成包围圈的那六百辆武刚车,每辆车周围有三十个轻骑兵,他们的作用之一,就是负责清除武刚车的近前之敌。但是战阵中的这四百辆车,周围是不可能跟着轻骑兵的,所以对它们的保护,除了依靠邻近战车之间的相互照应,再就是要依靠旋刀了。所以旋刀一刻都不能停止对密集敌群的冲杀与驱赶,这都是必须争分夺秒的,比如刚才,旋刀面对着敌人的箭雨,也不敢有片刻的迟疑退缩,因为一旦他们迟疑退缩,顷刻间就会有武刚车遇险了,而一旦让敌人有了成功拔掉武刚车的经验,整个战局都可能不好控制了。
这就是旋刀和武刚车之间的互为掩护。然而,尽管霍去病在他的战前功课里,一条条推演得这么清楚,但是百密一疏,刚刚发生的这次险情,还是他完全没有算到的。
像他这种责己甚严的人,几乎是立刻就开始自我检讨起来,自己刚才失误的原因,说白了就是一念之仁!只想着赶紧不再使用百人队了,没有等武刚车完成收缩就冲到了外围,结果因此而造成的损失,岂止是一个百人队啊!
——就连老百姓都知道“慈不掌兵”,正因为小慈乃大慈之贼!自己怎么会犯了这种兵家大忌?说到底,就是自己的心性磨炼得还不到位,类似的事情,今后再也不可以发生了!
武刚车的包围圈,终于成功地收缩到了四十余里左右,并且还在持续不断地向内压缩。而现在的三支旋刀纵队,终于可以一口气冲到武刚车的外围,短暂地整队喂粟之后,就又是狠狠三刀向敌人最密集的地方划去。就这样,三刀接着三刀,三刀又是三刀!饶是左贤王有八万人众,也只能有如一头庞大的烤猪,渐渐地被划成了一团烂肉。
而被分散切割成东一块西一块的匈奴人,只能努力躲避着三柄旋刀,在车悬阵网格的缝隙中勉强集结着自己的兵力,试图向包围圈外冲锋突围。
但是对不起,那个包围圈是六百辆武刚车,而且周长只有四十几里,疏而不漏。试想一下,两座堡垒之间的空档只有三四十米,想从这个空档硬冲出去?羽箭如林如雨,每尝试一次,匈奴人都无法避免成排地倒下。即使冲出了空档,别忘了每两座堡垒之间,还有三十名轻骑兵正在持弩以待!这个时候的匈奴人,就彻底懂得什么叫做插翅难飞了!
这就是车悬阵。那位还在垂死挣扎的匈奴左贤王,此刻只能哀声长叹了,汉军这车悬阵的威力实在不是他所能想象的,被砍瓜切菜一样地几乎全歼,是他们无法逃脱的命运!
论起漠北之战的两种阵法,卫青更为稳妥,他的连环阵是用武刚车围住自己的阵地,阵里就是自己的安全之处,首先立于不败之地。霍去病则更为大胆,他的车悬阵是用武刚车疏而不失的网住整个战场,把敌人困在网里,外围的广阔天地都算自己的安全之地。
很难绝对地说连环阵和车悬阵哪个更好,因为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但是从后世来看,连环阵还一直有人在用,而车悬阵从霍去病之后就失传了。所以我们大体可以这么判断,连环阵应该相对好用一些,较高素质的将才都能运用,而车悬阵对主将的要求应该是更高的,所以自从霍去病在漠北用过之后,就永远地成为了传说与绝唱。
鲜血又一次染红了草原,而满地越积越多的人与马的尸体,已经令大部分武刚车无法自如移动,甚至草原上刮起的大风,也吹不散空气中血腥的气味。
汉军没有悬念地获得了全胜,用军中的话来说,就是吃得相当干净。最后的统计,此役共计歼敌七万余人,汉军的损失则是一万人,也就是说,在用了车悬阵之后,汉军对匈奴的战损比得到了进一步的降低,河西二战时是一比五,这一战降到了一比七!
与左贤王的决战全胜之后,霍去病立刻反客为主,将主力扎营在左贤王刚刚呆过的地方,也就是弓卢水的上游河谷,自然,左贤王为这次屯兵所准备的牛羊粮草,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汉军的给养。
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