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先生的脸色难堪至极,可却不知要如何挽救,她还能说什么?燕七是在夸她,她难道还要反驳?要解释?解释什么?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心虚!这一句递一句的夸奖简直就像一把递一把的刀狠狠地戳在她的肉上,让她疼痛万分却连声都不敢吭……
难受啊,太难受了!
可这能怪谁?怪她自己方才太过忘形,作得太狠!
“何先生还可以再掷一回骰子继续游戏。”崔晞在这个时候将骰子递了过去,脸上带着纯净灿烂的笑。
“我……我身子不大舒服,恕不能奉陪了……”何先生便要起身。
“行军棋可是军令如山,”崔晞笑着道,“游戏开始之前我们便说过的,然而先生既是不舒服,我们也不好强留,只望先生遵守游戏规则,中途退出也要接受完惩罚方可离去。”
“游戏而已,何必当真,我是真的有些……”
“先生可是先生,言而有信、令出必行才是育人之道。”燕七道。
“说的是,先生可莫要因我们年纪小便只当哄我们作耍。”陆藕也笑着搭腔。
和燕七这么多年的死党了,就算她是个面瘫脸,陆藕也能知道她此刻的心思。
这是要收拾何先生。
桌子下面轻轻一扯武玥的衫子,武玥了然,虽不知为的什么,却也不去多想,张口道:“这才问了三个问题就不玩儿啦?我们连骰子都还没摸呢!大节下的,别扫兴嘛,难不成先生平时也是这样半途而废?那还怎么教人啊!”
武玥的话可就不好听了,然而谁也不会说她无理,她还小呢,只是个孩子,家里大人又都是大大咧咧的武将,最关键的是——眼下所有在亭子里的人,谁也不会觉得这样对姓何的这个下三滥的女人说这样的话有什么不妥。
何先生被一顶又一顶的大帽子压下来,竟是想走也走不成,脸上笑得愈发勉强,问向崔晞:“怎么个惩罚法儿?”
“踏花归来马蹄香,”崔晞笑着一指马场,“骑了马儿去前面九花山子处为我们每人摘上一朵菊花回来,期间不得下马,如此便算了结。”
这个惩罚根本算不得是什么惩罚,然而何先生却不会骑马,恐不小心摔下来更加丢人,只得道:“我还是舍命陪君子罢。”总归六个人玩儿,他们五个来来回回掷上一阵,估摸着也就到了用午宴的时候,撑过这一段去就好了……
何先生这么想着,拿过崔晞递来的骰子向着桌上一抛,是个六点。
棋子向前挪六格,格子里写的数字是“拾柒”,崔晞将写着拾柒的纸递给何先生,展开来看时,见写的是:“个人小传——由今年向前推数,每一年的简要个人经历。答完可再连掷一回。”又中奖了。
何先生想死的心都有,她才不想再接着掷!这个个人小传是用来整她的吗?向前推数每一年的个人经历,那分明就是一个揭露她低下卑微身份的一个过程!低等的出身,为谋前程去学了舞艺,然后进宫以技(色)事人,后因伤被逐出宫来眼看就没了前程,这个时候被燕家重金聘进了府做了西席,再之后呢?
她想做东家的小妾!
——多么不堪的人生!这是要将她从以前到现在、从皮子到里子地彻底翻出来曝光在外!
这还不算完呢,说完了她肮脏的半生,她还要再继续掷,下一回不知道还会掷到什么——想到此处,何先生惊骇地望向崔晞,这个英俊少年的脸上一直都绽露着纯净又明媚的笑容,可——可她却惊觉——他,他是故意的!他竟能操纵骰子的点数!他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