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他们有意无意的引导之下,便有了如今的半月会谈。叶向高等一来想通过这种聚会拉近和信王的关系,二来希望在会谈中畅叙政见,影响年幼的朱由检,从而使之在将来与东林人保持思想统一。
当然,此刻这些所作所为乃是走一步看一步,暗中进行,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可能冒着天大的风险,大逆不道地罢黜皇帝。
几番接触下来,东林人和朱由检相处融洽,很是投缘。欣喜之余,叶向高便加紧了给其洗脑的步伐,在高杰重新回来求见之时,他正在信王卧房中,继续发表自己为此次会谈准备的见解。
适才高杰反驳了杨涟关于唯有读书高的论点,令酷爱读书的朱由检暗生不满,听到高杰再次求见,便磨蹭了半天,最后方才和叶向高告辞,兴致缺缺地与高杰见面去了。
原本,叶向高虽对高杰这个来自山野的乡下小孩没有什么好印象,但也谈不上恶感。但随着他和魏忠贤家走得亲近、在击鞠射柳和蒙古人比武中大出风头,以及远赴辽东,成功帮助蒙古人夺回甘珠尔圣经,立下奇功,叶向高等一干东林士子渐渐对其重视起来。
高杰今日在慈庆宫半月论谈的表现和论调,更是令叶向高心生警惕之心,于是便让王承恩带着,跟随朱由检来到了大殿,躲在一旁将他们的谈话一字不落地听在耳中。
所谓政客,实际上就是些毫无原则、诚信可言的弄权之人。对他们而言,政敌所坚持的,就是错误的,是必须要进行攻击的。大部分时候,他们对对手发起的攻击,绝非出自为国为民的公心,仅仅是因为立场不同,彻彻底底来自私利。他们认为,政敌间只有互相攻伐,战而胜之,方才能使自己一方地位稳固,从而为己方所代表的利益团体谋求更大的利益。
高杰年纪虽小,出身卑微,但其来京师短短数月便博得偌大名声,几乎成为大明青少年的偶像,无形中已被叶向高等列为了潜在的巨大威胁,而且,还把他归于魏忠贤一伙,成为了东林党人的政敌。
所以,高杰要做的事,他是一定要反对和破坏的。
高杰一离开,叶向高便迫不及待地从殿后快步走出,对朱由检急谏道:“信王殿下,忠勇侯所请之事,老臣无意间听在耳中,见殿下碍于情面答应下来,心急如焚,在此忠言直谏,绝不可放过谋反的逆贼徐鸿儒!”
朱由检不解道:“山东之乱已经平息,乱民死的死,降的降,如今这徐鸿儒只剩孤身一人,无关紧要,放过他应该没什么大不了吧!”
叶向高急道:“非也,蛇无头不行,鸟无翅不飞,乱民虽平,但匪首不除,放之归去,恐如星点之火,又生燎原。”
朱由检沉吟道:“叶首辅所言不错,但这徐鸿儒乃是我救命恩人的亲人,且与高杰哥哥有师徒之份,如果不网开一面,难全恩义;加之高杰哥哥适才保证,徐鸿儒释放后,绝不会再心生反意,想来此后应该会安分守己了!”
叶向高摇头道:“人心难测,人心难测啊!信王殿下,按我说,忠勇侯高杰就此事前来求恳您,是在害你!”
朱由检面色一沉道:“叶首辅,你言过其实了吧!”
叶向高镇定地道:“信王殿下且听我言。这徐鸿儒放出去,即便重做顺民,但殿下罔顾国法,因私情而释放谋逆反贼,朝廷重犯的名声是一定会坐实了的;如果他之后再生反志,重新啸聚乱民作乱,那么殿下岂不是成为了助纣为虐的帮凶吗?!忠勇侯说他能够保证,那只是一句空话,人各有志,老臣闻听这徐鸿儒被围邹县之时,负隅顽抗,宁死不像,说明他就是一名冥顽不灵的凶徒,又岂是忠勇侯一个少年所能控制的?!信王殿下应承了此事,实是有百害而无一利!而忠勇侯以此事强求,老臣亦难免会怀疑他有不利于殿下的企图。”
朱由检年方十一,闻言之下没了定夺,喃喃道:“不会的,杰哥哥绝不可能如此对我!”
王承恩踏上一步,低声道:“忠勇侯来自乡野,可能不清楚谋反乃是株连九族的重罪,但小人认为,他拜托殿下的这件事,如叶大人所言,虽然也许他本意并非如此,但实际上是在害殿下!”
见身边最信任的王承恩也如此说,朱由检顿时呆立当场,不知所措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