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子手里抓着一把马草,他把草料缓慢地喂给那头马,大马迫不及待地咀嚼为数不多的草料,两三口就吃得干干净净。
“还在磨蹭什么?”金粟明明站得很远,在他的指挥下,已经搭起了十多顶帐篷。比起前些天,今晚的风格外温柔。
大汉一翻手腕。
一把寒光森森的匕首被他握在掌心里,紧接着,惊天动地的一声马嘶在辽阔的空地里四散开去,马匹重重跌倒在地,脖子抻得很长,四蹄无助的蹬动数次,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
所有人都转过头去看那头死去的马,又有五六个人上去帮忙,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血气。很快,熊熊燃烧的火焰把锅底舔得通红,雪水在锅里化开,香料和盐的气味四散开来,还有让人垂涎三尺的肉味。
当肉汤被分到一只只碗里,已经没有人再去计较死去的马。
大家沉默而有序地把递到手里的碗向离火堆更远的人递过去,火堆只有一个,十余人围着火堆坐,剩下的就朝外分散。
伤员还在车上,所有马车都装了货物,一辆马车只能挤下四五人。
没了马的马车里,伸出一个脑袋来,那是一张死气沉沉的脸,他一只眼睛紧紧闭着,另一只眼也无法完整张开,眯成一条线看了一眼外面的情形,咳嗽老半天才捂着胸膛问:“有吃的了?”
没人回答他,有一个人给了他一碗马肉汤。
这时他才看清地上马匹的残尸,月亮把雪地照得通亮,马血像一朵巨大的红花,盛放在不似人间的雪原上。
“你们把马杀了?”半晌,那人反应过来,他转过去看金粟,金粟刚喝完汤,牙齿从碗里叼起一块肉,用手和牙撕扯开,没什么表情但用力咀嚼马肉。
“你们把马杀了……这辆车怎么办?我们怎么办?”那人嗓音发抖,颤巍巍地从车上下来,碗里的汤一点不敢洒出来,诱人的肉味让他即使一肚子疑问,也顾不得了,嘴唇碰到肉汤的一刹那,就狼吞虎咽起来,汤还没喝完,就用手捞起肉来,龇出白森森的牙咬碎肉块。吃完以后,青年脸上有一刹那的扭曲。
一看茅小飞就知道他是吃得太着急,又饿得太久,恐怕肚子不大舒服。
“不杀了马,难道你们想吃人肉?”金粟端起第二碗汤,“尽量多吃,明天晚上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那这辆车怎么办?”青年脸色缓和了些。
“留在这儿。”
闻言青年瞠大双眼,“那车上的人呢?”
“能走的跟着队伍走,不能走的挤到别的马车上。”金粟压根没看他,像在想什么。
“那就好,那就好……”青年小声喃喃着自言自语。
“把马车上的人都叫起来,吃点点东西吧。”茅小飞说。
所有人都坐着纹丝不动。
茅小飞只好自己去叫,刚捞开已经卸下马的马车门帘,一股难言的恶臭就扑面而来。
马车里一个人歪在货箱上,两个躺在货箱上,还有一个像站着又像坐着,其中没耳朵的歪靠在车厢上,闭着眼睛,他的脸皮已经变成了青紫色。
才吃进肚子里的马肉汤叫嚣着差点喷出来,茅小飞捏紧鼻子,慌张大叫了一声:“金粟,你过来看看!”
“不用看了,我们只带走活人。”金粟冷道。
呆呆站在人群边缘的那个伤员忽然清醒过来,急急忙忙把碗递给大锅旁的掌勺,“再给我一碗,我还要吃一碗!快,快给我一碗,我不要死,我不想死,我要多吃一点……”
梦呓一般的疯狂言语让许多人不由自主站了起来,纷纷向掌勺再要一碗马肉汤。
“我们也再吃一碗。”徐柒拿过金沈的碗,对茅小飞说。
金沈脸色很不好看,脸上的疤痕像随时会破皮爆开,他一只手捏成拳抵在胸腹间,摆摆手,“我吃不下了,吃饱了。”
“不行,一定要吃。”徐柒神情严肃,不容拒绝的目光让茅小飞乖乖跟在他后面。
谁也不知道这一顿吃饱了下一顿在哪里,起码吃饱了有力气抵御严寒,现在茅小飞也有些不确定起来,金粟的态度暧昧不明,面无表情的样子既像胸有成竹,又像根本不想说出来以免人心涣散。
唯一一颗定心丸,是叶锦添,他还在队伍里。
金粟亲自端了两碗马肉去车上。
“死了这么多人,叶锦添还不出来说两句,真够冷血。”金沈喝了一口汤,喉头一鼓。
“别说话,吞下去。”徐柒严厉道。
金沈撇撇嘴,风情万种地剜了他一眼。
茅小飞两个手捧着碗,尽量把手也烤暖,这一碗热汤几乎让他落下眼泪来。茅小飞自己就是掌勺的,在酒楼和王府里也算吃过不少山珍海味,现在他觉得,从来没有吃过比这碗只放了八角、花椒和盐的马肉汤更好吃的东西。虽然吃下去的东西已经要涌到喉咙,茅小飞仍然伸直脖子,让自己吞下去更多肉。
☆、七十三
接下去的两天,队伍里几乎没人说话,行进的速度也越来越慢,途中又停顿下来扎了一次营。不过这次不是计划中的休息,而是暴风雪的奇袭。
在金粟的指挥下,所有人有序而快速地搭起帐篷。
暴风雪来时,仿佛激雷擂动整个地面,茅小飞他们三个,和另外四个青龙帮帮众待在一间大帐篷里,帐篷边角钉得严严实实,人就坐在那附近,方便一有缺漏就按住。
每个人手里都端着一碗油腻腻的汤,汤面上油珠因为低温凝结成白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