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细心,却能够发觉,她似乎对前面的一切了如指掌,踏出的每一步都是按着既定的规划前进的,身旁任何勾人的诱惑都无法停下她那跳跃的脚步。这份强烈的自主,让无关人等插不上边,擦肩而过的人,能做的只不过在远远的地方向前来的那个身子投去瞭望般的目光,有幸的话,或许还能一睹背影。
那女子,似乎根本不适合近距离观看,源于她本身那股自然而然地散发着的不可先由他人随意接近的圣洁气质。经过身旁,若凝上一眼,便油然而生一种难以自我推卸,并且留下持续惶惶不安的目光侵犯的罪恶感。
然而,她的行走,定格在画面中时,于静态中仍然蠢蠢欲动地跳跃着原来早已潜藏好的丝丝孤独。原来,那孤独早已融进她的血液,不能不存在地维持着她行走不息的生命。只是,似乎正是这样一份孤独,让她不断把自己抛进匿藏着犯罪因子的危险境地。却也正是这份孤独,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屏障,时刻保护着她,隔离了一切肉身上有形的伤害。
远方,以此略显怪异的女子为焦点的画面上,周围像是还未涂匀的水彩,自己本身欲以常人难以察觉的光速汇聚成具体的形态。而黄金分割位置处那身形清晰的侧面上,头发似乎独立于主人的意志,更加具有开放心态地以怒放的热情,督促着外人望进平面往头发的根源处一探究竟。既然主人没有拒绝的手势,那么光明正大的偷窥狂何乐而不为呢?
不同于长发禁不住风的诱惑而欢欣鼓舞的模样,那微微颔首轻启着双唇朝向路面的侧脸,似乎与张扬的头发形成了两大对立却又和谐统一的派系。长睫毛下的双眼,不是专注于看路面,而是又自成一体地若有所思,那引发它思考的对象极有可能是前一个人留下的一串失去了具体形状的无序拼接脚印。
透过围栏间隙的观瞻,似目的明确的脚步的落点与那间隙之外的形状混合在了一起。一整幅画面因此更像是,此女子,只有前进的趋势,而并未释放行走的动能,那抬起的看不到鞋跟的脚步并不会落下,而只会悬在观看如此画作之人的心中。似乎又不对,这张除了那女子周围一切尽皆虚化了的相片,会在下一刻观看时就变了个天翻地覆。画中的女子,仙魅似的不见了踪影。多么的合情合理。周围尽管已被虚化,却依然能够心细地觉知出,画面中的无可挑剔的和谐,极有可能是现实中人物与周围形态的气场不符。所以在此消失,成了必然。
下一幅画面中,直视前方的双眸,视线延伸出满含柔情的方向性,唇角微扬,却又能让人粗略地感受到那目力所及之内更似巧妙而不露痕迹的冷眼旁观。带着高超的由内而外的伪饰,自然而然。身体却在与周围的人近距离地接触,甚或仅隔一个拳头的间距。画面之外,是她与周围的渐行渐近或渐行渐远。视点远了,视野大了才知道,在某一时刻,她成了周围的焦点。仅在某种特定意义上,并且消失在现实中非连续性的瞬间,固定成瞬时的永恒记忆。
这该是怎样的一双《careless eyes》呢?随机听至这样一首音乐,掺进突然开闸了般的人流中的祁安,不自觉地想要望进相向走来的每一个人的眼里。
粗着心地四处搜罗,或无忧无虑地只顾低头往前走着,又或是淡漠地满不在乎什么地对视上穿越空间入眼的陌生光芒。似乎满含温情地穿透对方的心,却又蒙着难以逾越的疏离之纱。然而又很难寻找到一双真正的careless eyes,无论是在那个女司机身上,那个咖啡馆女孩身上,还是天桥上的另类母女身上。有些人并不具备将所有心理的表征都全然透过双眼表现出来的能力,或是刻意而不为之。拥有那样一种能力倒也是令人惊恐。柔情与疏离并具于双眼,并且毫不生涩且生硬的展露出来,需要潜移默化的积淀且天赋般的深厚底子。
也许,看进陌生人的眼睛,更需要一种魄力。如果能有温柔的光芒气质作前锋,那无疑会提高瞄准的几率。至少对方不会一见有陌生人瞧着自己就做出傲慢或羞涩之态唯恐不及地闪避。
看她穿在身上的颜色,看她戴的首饰,看他走路的姿势,看他同旁边的人打手势的样子。是怎样的命运,降临在这些不同的人身上,让这些人开始于点点细微处就异于他人?是经历了怎样的境况,雕刻出了她如今的这副样貌?再多走一趟路,会否使他的手轮出现微妙的转向?再迟三分钟,她能否跟这些匆匆过来匆匆远去的人擦肩而过?又是有什么在驱动着,他和她们此时此刻出现在此地?她和他们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精妙的关联?也许无非就是各自担当着过路人与陌生人。
再延伸一点时间线,这些人至少在步行方向性上是有异于她的。他们不是从西湖景区步行回来,也不是正要步行去西湖景区。要去西湖景区的人大部分必定不会将御街直接傲慢地忽略而过,而从西湖景区回来的人也必定不会在这满是尾气的大街上自虐般的感受离开西湖山水后重返凡尘的落寞。对他们来说,出游的时间如此难得,何苦把它浪费在这谈不上有什么欣赏价值的大马路上?这些同自己一个方向往前走或从前方走来向后去的人,也许是需要过天桥或已经过了天桥的赶回某处吃午餐的正常工作者罢了。
干练的服装,利落的发型,紧致而勃发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