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明炎泉是什么东西……他的脑海里并没有印象,想来不属天下奇珍。
可若不是要紧的物事,怎么会值当萧澈之下手令?
极北无妄崖,历来是阎教近坐化之龄的长老宿朽养老之地。
门人弟子、尊养供奉虽不缺,到底因为住的都是年事已高的修仙人,较之总坛多了分清净,又少了缕烟火气。
今时却与往日不同,一座精巧的小院内,林林总总站了七八个人,均是看着年岁尚轻,实则气息悠长、修为不俗的当世强者。
无妄崖不缺强者,缺的是这样充满朝气的后辈。
有一老妪缓缓从别的院子踱步而来,脚步蹒跚,人未到声先至,那声音却不如外表一样苍老,反而有些清朗的味道。
“无妄崖百来年不曾这般热闹过了,人一来就都凑在周老头子门前,让老朽好生失落。”
众人均转了身子,看着来人一步步走进这座小院内,被围在中间的玄衣男子上前两步迎那老妪,口中连称不敢。
修仙界尚黑,偏深色的衣裳都是强者专属,敢在无妄崖光明正大着玄色的人,普天之下只有两个。
一位远在万里之外的无上宫太虚殿,一位就是眼前人。
老妪眯了眯眼看着迎上来的男子,看相貌不过二三十岁年纪,五官分布的极为恰当,眉梢眼角宛如寒霜笼着,唇极薄而色偏白,一身风仪气度浑然天成,叫人望之凛然。
俊自然是俊的,这美可不是任何人都欣赏的来。
顾家顾鸣生。
当今修仙界当之无愧的天骄,不到千岁的渡劫后期,据传已然触到了大乘境的门槛。
这般的年纪,已然达到她终其一生所追求的境界。
望着对面那扇依旧紧闭的房门,再看看连张椅子都没置的宽敞院落,知道这位即将成为阎教之主的男子也不怎么被周老头子待见,老妪心中竟觉得有些舒泰。
按下心头莫名的感觉,老妪笑道:“周老头子就这德性,倒是少主,缘何一月内连求两卦?”顾鸣生尚未即位,此时称一声少主合宜得很。
阎教长老周玄精通玄术,修为只在合体却可窥天机,为人执拗,一月只占一卦。
周玄不好别的,堂堂阎教长老只爱凡俗界的黄白之物,想找他算卦,一是得抱着从凡俗界寻来的大堆金银,二得寻得到这位行踪隐秘的长老,三得是这个月第一位来寻他占卜之人。
哪怕你抱着银子跋山涉水寻到了他,有一位早到一刻的,得勒,下个月请早吧您。
以上种种,对顾鸣生而言,都不是难事。
他轻而易举的请出周玄占卦他继任教主之位那日的凶吉,得到大吉的答案后转头让顾家的尊客占卦他能否成功突破大乘境。
答曰:能,然时运大凶。
这不算一个好消息。
顾鸣生正寝食难安的时候,又发生了另外一件事。
那位顾家几代供奉的尊客,夜半突然有了兴致,为他能否突破大乘境再卜了一卦,算完后就坐化于顾家老宅。
只托弟子给顾鸣生带了两个字:有变。
顾家高层推测是因为大乘境已是修士离成仙最近的境界,突破成功与否已属天机的范畴。那位尊客夜半再次强行推算,多半因为玄学修为不够,才折了寿元。
虽然距离上次推算距离不足一月,顾鸣生还是麻溜的爬了起来,带着心腹一路跑到了无妄崖。
但这个中酸楚,哪里是一时说的尽的呢?
顾鸣生沉吟片刻,叹道:“也是时运不济,聚灵阵的筹备屡出意外,思来想去,还是周老这更妥帖些。”
他身侧一个着藏青色袍子的男子,名唤任桓的,闻言笑着插口:“少主抱歉的很,来的时候就一路自责呢。”
这话说的就太假了些,老妪尚未来得及接口,就听十步之外的屋内传来粗豪的声音。
“去去去!顾家小子你要是抱歉就不会拿着教主令来麻烦老头子!带着任家那小子滚进来!”
“还有那晏老婆子,眼热老头子的院里人多,不妨把这算卦的活儿揽过去,老头子乐的清闲。”
一院子的人都不由莞尔,这位昔日里名震极北的天师果真还是传说中的性子,与无上宫那位供奉殊途同归,说不定玄学还就偏爱这等心思单纯的人。
顾鸣生挑了挑眉,对着那姓晏的老妪拱了拱手:“鸣生得闲再来与晏老说话。”而后潇洒转身。
门前只有sān_jí台阶,周围不似被精心打理过的模样,顾鸣生余光到处,甚至可见一二青苔。
嘎吱。
任桓皱着眉先一步推开那扇朽了的木门,待顾鸣生进去了,自己才入内并轻轻掩上了门。
室内光线极暗,任桓修为不及顾鸣生深厚,适应了片刻才看清周围的环境。
与寻常大能修士爱在居室内布置灵物不同,任桓一眼就能看出这间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来自凡俗一界。
帘帐低垂,金玉为土,珍玩乱掷。
房内唯二的椅子之一上坐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一身袍子旧的很了,仍是洗的干干净净,这样的年纪,精神却好。
任桓心头浮上阎教内众多这位周老的传闻,手下却不紧不慢的伺候顾鸣生坐下了,而后垂手而立。
周老说完那两句话后正拿着茶盏牛饮,顾鸣生也不催他,只脸上含了笑,不发一言。
半响,周老将杯盏随意的一放,用袖子擦了擦嘴,抬头先看的却是任桓。
“咦……”满含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