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知道这道士是怎么从沙漠里穿过来的,他道袍破破烂烂,沾满血迹,胸前更是被刺穿了一个洞,触目惊心。他曾有过骆驼,但大漠水源在这炎炎烈日下早已干涸,无水可饮,他只得杀了那匹小骆驼,饮血解渴。
所幸,他走了出来,已可看到前方的西域小镇。
那道人生得一副端庄隽秀的相貌,脱下靴子,在城门前倒掉了满满的沙子,微微一笑,说得竟是一口十分流利的胡语:“我是之前出城的道士,现在沿原路返回。”他自怀中掏出一份通关文牒,那守城士兵看了半晌,“原来是铁道长。”心下再无疑虑,开了城门。
铁道长漆黑眼珠一转,清秀俊雅的面容不由露出几分疲惫。他走到客栈处,拿出身上的铜板,换了一间房,几乎是立即倒在床榻上。
这道士不是别人,正是乔装后的叶少思。他那日是夜从飞星教逃出,本该已打草惊蛇,谁知却无人追杀,也渐渐放下戒备,一时大意,竟被一个姓铁的道人追踪。那铁道人见他背上所负之剑,贪恋之心顿起,便于大漠内意图谋财害命,被他反以斩月剑法杀死。
叶少思将二人衣服调换,带走了道人所持之文牒,一路大摇大摆走出沙漠中的诸个城镇,此镇,乃是关内最后一座城池。待一回中原,鸟跃长空,更是不会被人察觉。
叶少思担心夜长梦多,也不敢多在城内落脚,一路风餐露宿披星戴月,都未曾好好沐浴过,现下终于能歇一口气,迫不及待让小二打了热水过来。
他泡在浴桶中,低下眼睫,慢慢揉着头发,觉得这半年,简直就是大梦一场。
第二日,叶少思便上了路,一路远远出关,头也不回,直入中原。
他于二旬后到了汴阳城,其时已近中秋佳节,各家各户早挂起了花灯,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三秋桂子,清香扑鼻。
守城城主一看到他,惊叫道:“是叶公子回来了!!”
叶少思颔首而笑,嘴角春风温煦,当年粉头白脸的纨绔习气半点也无了:“诸位辛苦。劳烦通报父亲,说不肖子叶律之愿领家法。”
叶云奇本以为他早就死在无名角落,如今竟见儿子“死而复生”,心下狂喜,拉着叶夫人于大堂内泣涕涟涟:“律之,你这半年究竟到了何处?我与林兄……遍寻不得啊!”
叶少思面容平静,道袍衣领处刺着的一枝腊梅绽放,衬得他神色里竟也多了几分脱俗于世的味道,眼光淡淡:“父亲,母亲,我当日不幸遭虏,是去了关外西域。”他将那日被千白鹤抓走的情形细细道来,听得叶夫人连连抹着眼泪,梗咽道:“吾儿命苦啊!”
叶少思话锋一转,将中途事都一笔带过:“既来之则安之。我见他们不敢轻易杀我。便忍辱负重,趁其不备,逃了出来。”他将中途所发生的事仅仅用“忍辱负重”四字轻描淡写,隐去了事情。可发生的事那么多,岂是四个字就能概括的?
叶城主知其中必有他不愿提及的内情,先问道:“律之,你没被他们折磨罢?”
“没有。”叶少思料到父亲会这般问,脑中早已对答如流:“他们忌惮孩儿身份,故而不敢造次。我将计就计,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盗取了许多西域秘辛。”
叶云奇还待再问,却被叶夫人在底下偷偷牵了下袖子,随即会意,悄悄抬眼看向叶夫人,果然见叶夫人眼底波光流转。他二人向来夫妻同心,叶云奇察觉不对,不禁神情微凝,道:“律之想必累了,先歇息,我陪母亲出去一下,再来与你详谈。”
叶律之自然答应,便坐在椅子上等着他们。
转出大堂,叶夫人扯着叶云奇至一处偏僻角落,细声道:“我刚才看到……”
叶云奇不解,问她:“你对我使的眼色是什么意思?我并未发现异常啊。”
叶夫人眼眶愀然微红,眼泪已扑怵怵掉落,道:“都说当娘的要比当爹的细心许多。我是当娘的,怎么能不关心自己儿子的一举一动?只有你这样的粗蛮汉子,才会看不出来!”
叶云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叶夫人肝肠寸断:“你难道没看到么?可怜的律之吾儿,右手腕下七寸处,还有许多未褪尽的伤痕,分明是……分明是……”
她连连哭泣,道:“分明是被男子……!”却是泣不成声,未完的半截话语尽数吞进肚子里,一切都在不言中了!
原来叶少思在于贺长风欢好时,曾被情动的贺长风咬伤,是以在那日逃脱前,眦睚必报的他回给贺长风手腕数个咬洞。他本人小心翼翼一路掩饰,况且那咬痕裹在袖子深处,一般也无人看到,更不会料到,母亲居然火眼金睛,一下子就猜到了怎么回事。
叶云奇一怔,之后面色微白:“你是说,男子与男子还可以……律之真的受了委屈?”
叶夫人小声地用帕子擦拭眼眶,道:“当娘的最懂孩子。你且去问一下他。”
叶云奇叹了一声:“唉……夫人莫急,我这就去问他。”
他喊道:“律之!律之!”声音急且促,叶少思听了,走出大堂,循着声音好一会才找到两人,见母亲红着眼睛,不禁狐疑:“母亲,怎么了?”
叶云奇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住他,撩开他右手袖子,叶少思啊地一声,连忙还手,可为时已晚,谁都看见,他小臂中间,数个被咬伤后愈合的伤疤。
他的父亲勃然大怒,脸色铁青,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