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挣钱了。
陈平安加快步伐,先行一步,与他们拉开一大段距离,自己走在前头,总好过尾随对方,免得受了对方猜忌。
对方也有意无意放慢了脚步,而且经常停步,或捻泥或拔草,甚至还会掘土挖石,挑挑选选。
双方距离越来越大。
那双野修道侣再一抬头,已经不见了那位年轻游侠的身影。
鬼蜮谷内天空灰暗,如那阴雨天气的光景,多少有些视线受阻。
陈平安越走越快。
去往青庐镇的这条羊肠小道,尽量避开了在鬼蜮谷南方藩镇割据的大小城池,可阳间活人行走于死人怨气凝结的鬼蜮谷,本就是夜幕中的萤火点点,十分惹眼,许多彻底丧失灵智的厉鬼,对于阳气的嗅觉,极其敏锐,一个不小心,动静稍稍大了,就会惹来一拨又一拨的厉鬼,对于坐镇一方的强大阴灵而言,这些战力不俗的厉鬼如同鸡肋,招徕麾下,既不服管束,不听号令,说不得就要相互厮杀,自损兵力,所以任由它们游荡荒野,也会将它们作为练兵的演武对象。
在一群乌鸦安静栖枝的路旁密林,陈平安停步,转头望去,林深处影影绰绰,白衣晃荡,骤然出现倏忽消逝。
陈平安干脆离了小路,走向密林,乌鸦振翅而飞,枯枝震颤,如鬼魅在那边张牙舞爪。
只是当陈平安步入其中,除了一些从泥地里露出一角的腐朽铠甲、生锈兵械,并无异样。
陈平安脚尖一点,掠上一棵枯木高枝,环视一圈后,依旧没有发现古怪端倪,只是当陈平安突然转移视线,定睛望去,终于看到一棵树后,露出半张惨白脸庞,嘴唇猩红,女子模样,在这了无生气的密林当中,她独独与陈平安对视,她那一双眼珠子的转动,十分僵硬古板,好似在打量着陈平安。
陈平安扶了扶斗笠,打算不理睬那头鬼祟阴物,正要跃下高枝,却发现脚下树枝毫无征兆地绷断,陈平安挪开一步,低头望去,折断处缓缓渗出了鲜血,滴落在树下泥土中,然后那些深埋于土、早已锈迹斑斑的铠甲,仿佛被人披挂在身,兵器也被从地底下“拔出”,最终摇摇晃晃,立起了十几位空荡荡的“甲士”,围住了陈平安站立的这棵高大枯树。
陈平安一跃而下,刚好站在一尊甲士的肩头,不曾想铠甲立即如灰烬散落于地,陈平安随手一挥袖,些许罡风拂过,所有甲士便如出一辙,纷纷化作飞灰。
陈平安转头望向身后一处,那位始终只露出半张脸庞的白衣女子,躲在树后,掩嘴娇笑状,却无半点声响发出。
陈平安笑问道:“这附近山水,哪里有厉鬼出没?”
那女子动作生硬,缓缓抬起一条胳膊,指了指自己。
陈平安笑着摇头,“我是说那种一拳打不死的。”
白衣女子愣了一下,顿时脸色狰狞起来,惨白肌肤之下,如有一条条蚯蚓滚走,她一手作掌刀,如刀切豆腐,砍断粗如水井口的大树,然后一掌重拍,向陈平安轰砸而来。
陈平安一手向前递出,罡气如墙列阵在前,断木撞击之后,化作齑粉,一时间碎屑遮天蔽日。
脚下凉意阵阵,两只雪白袖子缠绕住陈平安双脚,然后泥地中钻出一颗女子头颅。
难怪要以半张脸面示人,原来她虽然半面惨白,可好歹还可是女子容貌,剩余半张脸庞,只剩薄薄一层皮肤包裹的白骨,乍一看,就像只生了半张脸的丑陋女子。
她半张容颜,如可怜女子泫然欲泣,颤声道:“将军恨我负心,杀我即可,莫要以刀剐脸,我吃不住疼的。”
陈平安任由她双袖缠绕束缚双脚,低头望去,“你就是附近肤腻城城主的四位心腹鬼将之一吧?为何要如此靠近道路?我有披麻宗玉牌在身,你不该来这边寻找吃食的,不怕披麻宗修士找你的麻烦?”
那白衣女鬼只是不听,伸出两根手指撕裂无脸的半张面皮,里边的白骨森森,依旧布满了利器剐痕,足可见她死前遭受了不同寻常的切肤之痛,她哭而无声,以手指着半张脸庞的裸露白骨,“将军,疼,疼。”
陈平安竟是蹲下身,双手笼袖,与她对视,“行了,你那点迷心术对我无用。我听说肤腻城与披麻宗关系一直不错,但是你们有一拨死对头,为首是一位擅长近身厮杀的地仙阴灵,麾下兵马稀少,就十几头厉鬼,但是经常流窜犯事,如那边关精锐斥候,来去不定,那位金丹阴灵,最喜欢生食活人,尤其是练气士,落在它们手上,生不如死,如人豢养猪犬,今天割下一条腿,明儿切走一块肉,不伤性命。它们倒也识趣,不敢冒犯大城鬼物,专拣软柿子拿捏,针对你们肤腻城,隔三岔五就偷偷抓走一两头女子阴物,处境更是惨烈。”
白衣女鬼置若罔闻,只是喃喃道:“真的疼,真的疼……我知错了,将军下刀轻些。”
此时此刻,陈平安四周已经白雾弥漫,如同被一只无形的蚕茧包裹其中。
陈平安肩头微动,罡气大震,白雾粉碎。
那女鬼心知不妙,正要钻土逃遁,被陈平安迅猛一拳砸中额头,打得一身阴气流转凝滞阻塞,然后被陈平安伸手攥住脖颈,硬生生从泥土中拽出,一抖腕,将其重重摔在地上,白衣女鬼蜷缩起来,如一条雪白山蛇给人打烂了筋骨,瘫软在地。
陈平安叹了口气,“你再这么磨蹭下去,我可就真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