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子谕不得不佩服顾大小姐,她能将子虚乌有的事说得像真的一样。
未病,是脉象已经出现了征兆,像顾大小姐这样解释未病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柳大爷知道福源寺吗?”
柳子谕当然知晓。
琅华站起身:“如果柳大爷这两日有这样的征兆去就福源寺,那里的药僧能为柳大爷治病。”
柳子谕皱起眉头,“你们不开药方?”
琅华笑着道:“柳大爷现在没有病,自然用不着我们的药方。”
胡仲骨从琅华手中接过药箱,两个人就准备退下去。
柳子谕望着那一身男装的顾大小姐,她就这样施施然的来,又这样离开,仿佛对做的事都十分的笃定。
顾琅华走到门口,停下脚步,转过头来:“柳大爷知道什么是‘筑京观’吗?”
柳子谕仿佛被人泼了一盆冷水,身上的汗毛都要竖立起来。
筑京观。
两军对战,赢了的一方会将输了一方阵亡将士的尸体堆积在大路两侧,彰显赢者的威武。
在高宗时,西夏和辽国就曾拿大齐的将士尸体筑起了高高的京观,就连被俘的将士都被坑杀在京观旁边。
柳子谕听祖父讲过,虽然时隔多年,站在边疆的城楼上,看到那高高的京观,仍旧满心屈辱。直到先皇重新夺回大齐的城池,才将那些尸骨从土堆上分离出来,入土为安,整个边疆的将士才算松了一口气。
大齐还会打败仗吗?
这次赢了西夏,下次呢?
如果顾琅华那账目记录的没错,总有一天大齐会再吃败仗,那时边疆又会出现那高高筑起的京观。
……
琅华和胡仲骨上了马车。
“大小姐,”胡仲骨道,“您怎么就觉得那位柳大爷会帮忙呢?”
琅华也不能笃定柳子谕就一定会去福源寺找答案,但是总要试一试:“柳子谕的祖父曾随先帝收回大齐五州之地,”
当时就是柳子谕的祖父带人将京观上的尸体重新收殓入土,柳家的子弟对此事一定再清楚不过。
而且,现在的柳子谕看似是个不问世事的公子哥,在前世他却在大齐出现衰败之势的时候去了兵部,一直在为大齐的军费四处奔走,以至于年纪轻轻就积劳成疾。
明明是一个忧国忧民的人,却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
她就不信,前世为了一个铜板都要跟户部争论的柳子谕,看到那些账目,还能睡得安稳。
琅华在顾家门口下了车。
姜妈妈等在垂花门,见到琅华立即道:“大小姐,裴将军来了,正在前面书房里和老爷说话。”
不管是什么案子,皇上都少不了要让皇城司参与进来,当然裴杞堂会来跟父亲议事。
琅华点点头,回到屋子里换下衣服,刚准备休息一会儿就听到窗口传来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声。
那声音十分的清脆,不像是飞来飞去的野雀儿。
一定是裴杞堂。
琅华看了一眼萧妈妈,萧妈妈立即上前将窗子打开,果然看到裴杞堂就站在窗外。
他穿着月白色的长衫,眼睛似宝石般闪闪发亮,嘴角微微上扬,噙着一抹笑意,手里是一只鸟笼。
趁着窗子开着,裴杞堂将鸟笼递了进来。
“你这是做什么?”琅华看着笼子里的翠鸟道,“拿回去,我家里不养这些。”本来好好的鸟儿,非要关在笼子里。
裴杞堂道:“这鸟儿与寻常的不一样,你若是不喜欢关着它,就将它放出来好了,只是临睡之前给它留一扇窗,它自然就会回来。”
琅华就没有听过还有这样的鸟儿。
“我是说真的。”裴杞堂手指轻轻一动,笼子被打开,里面的鸟儿立即跳了出来。
萧妈妈“呀”了一声,那鸟儿就展开翅膀顺着窗子飞了出去。
裴杞堂笑着道:“不用急,它很快会回来。”
琅华半信半疑地向外张望,目光最终落在裴杞堂脸上。
裴杞堂被关在勤政殿一整日,仍旧神采奕奕,不见半点的疲惫。
这个人与寻常人不同,仿佛总是有用不完的精神,即便是在盐州不眠不休苦战了多日,也只是睡了一晚上,第二天起来就又恢复平时的模样。
萧妈妈将裴杞堂请进了门。
琅华顺手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
裴杞堂笑着将茶接过来,凝望着琅华,太医院已经乱成一团,主管卫所的陈院使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就连那些算学的学生也是满脸愁容。他从宫中出来的时候,户部、刑部的官员都在向他打听消息,每个人面色沉重,生怕这把火会烧到他们头上。
只有琅华,面容恬静而闲逸,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这样看着她,裴杞堂也觉得心绪更加安宁起来。
天色很快暗下来,萧妈妈调亮了桌上的两盏灯,琅华的目光在灯光的映照下说不出的柔和。
裴杞堂很想伸出手去抚平她耳边那缕乌黑的秀发。
琅华道:“卫所的账目都送进去了吗?”
没有听到裴杞堂的回答,琅华抬起头来。
裴杞堂眼睛中含着淡淡的迷惘,似是在皎月上蒙了层雾气,染着丽的颜色,他就这样一眨不眨地望着她,带着几分的优雅和温情。
琅华的心像是被人重重地拨了一下,顿时慌跳了两下,她皱起眉头沉下了眼睛:“我在跟你说话。”
裴杞堂这才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琅华不禁讶异,她方才说的他真的没听到?这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