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华跟着荣国公夫人走进内室。
荣国公靠在迎枕上,精神看起来比方才好了许多。
琅华上前行礼,喊了一声,“大哥。”
荣国公点了点头。
这样坐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琅华心中有些难过,虽然在镇江已经见过了生死,但是无论到什么时候,只要看到生命逝去心中都会像是被一块石头死死地压着,喘不过气来。
方才在她在前面看到了韩璋,韩璋目光茫然,说话时心不在焉,一板一眼地处理着荣国公府的事。
她知道韩璋在苦苦压制着心中的伤痛。
“琅华,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荣国公微微一笑,“我也没什么事好叮嘱你的,就是请你多多照应韩家。”
琅华点点头,“我会的。”
荣国公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变得严肃起来,“不是要你给韩璋做些衣服,嘘寒问暖……而是在关键时刻,像这次一样想方设法地搭救他,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不公平,但是……你知道韩璋的脾性,既然他将你放在肩膀上,就一辈子不会放下来,而你将来一定会在他的肩上看得更远,你要帮他看路……”
琅华没想到荣国公会这样说。
荣国公道:“韩璋从小就很聪明,带兵打仗是旁人难及,但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朝廷政局他看得清楚,却不一定能立即应变,如果有你在一旁出主意,那是最好不过。”
琅华道:“我能答应大哥,一定会像兄长待我一样待他。”
荣国公满意地点了点头,“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旁边的荣国公夫人起身走了出去。
屋子里没有了旁人,荣国公才压低了声音,“我们韩家跟太后有约定,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要保住宁王,所以韩家才会与宁王联姻,太后手里握着韩家的投名状,将来你们如果遇到要抉择的时候,一定要想到这件事。”
荣国公说的投名状,一定是太后能拿出来置韩家于死地的东西。
如果韩家不会背叛太后,也愿意保护宁王,这投名状就永远不会见天日。
琅华不禁道:“是什么东西?”这种事是一定要问清楚的。
荣国公抿了抿嘴唇,“是庆王准备谋反时给韩家写的调兵函。”
庆王谋反?
琅华不禁一惊,这么说庆王是真的准备谋反,否则怎么会有调兵函。
前世庆王谋反案明明已经查了清楚,庆王是被太子冤枉的,今生她怎么会从荣国公嘴里听到了相反的答案。
虽然心中有疑问,琅华仍旧静静地听着下文。
荣国公道:“那调兵函上的确是庆王的笔迹,”说到这里他压低了声音,“惠王死了之后,朝野震惊,我父亲对朝廷也心灰意冷,加上韩家与庆王府早有联系,一来二去两家的关系就更加亲近了,我父亲就与庆王约定好,如果庆王被逼起兵,韩家一定前去投效,只需要庆王修书一张,我父亲怕信函会落到旁人手中,就以《山河书》第四首诗为字验,这样一来就不会出差错。”
“结果,皇上突然出兵捉拿庆王,我们家也没有接到任何书信,庆王被杀之后,太后才将那封信函拿了出来。”
“也不知道这封信函怎么就落到了太后手中。”
琅华仔细地想着,如果庆王不死,太后应该不会将信函拿出来。
可是庆王死了,太后想要把控韩家,才想着利用这封信做为韩家的投名状。
荣国公目光变得深远起来,“我一直觉得这件事有蹊跷,却又想不明白,或许是因为太后在庆王府安插了人手,可是皇上和庆王比起来,太后应该更希望庆王会赢,不应该在关键时刻将信函扣留,让庆王失去了最后抗争的机会。如果这封信是皇上或者太子截获的,我们韩家应该早就被腰斩弃市了。”
琅华道:“会不会是庆王被抓之后,太后才拿到了这封信。庆王府被抄家,太后命人将可疑的文书都扣了下来。不过,说不通的是,既然庆王写了信要韩家帮忙,就应该是有所准备,却怎么一场仗也没打就被朝廷拿下了。”
她见过裴杞堂身边的那些人,他们一个个都会为庆王拼命。
朝廷想要在江浙硬碰硬的捉拿庆王,只怕没有那么容易。
荣国公望着琅华,满脸喜色,没想到她会在这么快的时间内,就得到这样的结论,他心中又不得不惋惜,如果韩璋能够将琅华娶进家,那么韩氏一族不管经什么风波,就该能搏来一条生路。
荣国公道:“我是不能得到答案了,这个秘密将来只能由你们来解开,别忘了到时候坟前一炷香,告诉我结果到底是如何,我泉下有知也会欣慰。”
该交代的事已经交代好了。
荣国公笑着道:“让韩璋进来吧,我们兄弟再说几句体己话。”
琅华站起身慢慢退出去,韩璋已经进了屋。两人目光相接,琅华从韩璋眼睛里看到了悲伤。
“大哥,”韩璋坐在锦杌上,“你觉得怎么样了?脚上的疮还疼不疼?”
荣国公变得安宁而静谧,“不疼了,从昨天开始就已经不疼了。”
韩璋不禁心酸,他知道这就是不好的预兆。
荣国公吩咐夫人,“去将我们兄弟常用的那套酒杯拿来,难得今天我精神好,想要与二弟喝上一杯。”
荣国公送韩璋离京去边关时才会用那套酒杯,现在拿出来仿佛在话别。
韩璋目光微沉,慢慢地握住了荣国公的手。
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