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若龙已经习惯了小鹿的注目礼。爬到床位拿过自己的衣裤,他一边潦草的穿,一边问道:“腿好点儿了没?”
小鹿轻轻的一跺左脚:“刚才又换了一次药,好多了。”
然后他单手插进裤兜里,一路吹着口哨走了出去,显然是心情大好。外间响起了哗哗的倒水声音,随即隔着一道墙,小鹿催促道:“快点儿出来,等你吃饭呢!”
何若龙衣衫不整的出了卧室,见洗脸水和牙刷都预备好了,屋里没别人,可见是小鹿亲手伺候了自己。很领情的对着小鹿一笑,他随即飞快的洗漱了一番,又出门让人找来一把剃刀,仔仔细细的刮了刮脸。
最后对着镜子擦净了脸,他也撅嘴吹了一声口哨。饭桌旁边坐着一只雄孔雀,镜子前面站着的也是一只雄孔雀。都年轻,都极力的想漂亮,互相的爱,也互相的斗。斗,是为了让对方多看自己一眼,斗也是因为爱。
小鹿用胳膊肘支着膝盖,俯下身先是偷偷的笑,笑过之后他拖了长音:“吃——饭——啦!”
何若龙走到饭桌前,和小鹿相对着坐下了。饭是早盛进碗里的,已经和菜一起凉了,好在天热,是个吃凉东西的时节。菜品有荤有素,其中有一盘凉拌野菜,居然很有滋味。何若龙尝过一口之后,立刻给小鹿也夹了一筷子。
小鹿连菜带饭的往嘴里扒了几口,然后问何若龙:“你能在这儿住多久?”
何若龙心算了一番,最后一摇头:“不好说,我现在是和罗美绅僵上了。程主席让我直接把罗美绅打垮,可我哪有那本事?也就是罗美绅打我,我能还手;罗美绅要是打不过我想跑,我也敢追一追。这不追进察哈尔了?”
然后他又问小鹿:“你就留在这地方办工厂了?”
小鹿也是思索着回答:“我倒是想把这家兵工厂办好,我这里的技术人员,原来全是在阎锡山手下干过的,也算是可遇不可求。到底怎么干,我不大懂,但是好像不难,一个月出它上百支枪,应该是没问题。”
何若龙听到这里,便一点头:“不管了,咱俩既然现在到一起了,就先这么过着;等到事情有变化了,咱们再随机应变。活人没有让尿憋死的,大不了我就——”
话没说完,但是小鹿也听明白了——大不了,就造反!
小鹿很重视兵工厂的建设,自从进了这山沟里,就没再出去过。然而今天他破了例,吃过早饭就让人牵马,要带何若龙回一趟东河子县城。
这回张春生被留下来看了家。张春生无话可说,只感觉那何若龙是个妖孽魔障,团座被他魇成这般模样,将来是要吃大亏的。
但他只是个副官,奴才一样的东西,团座那里,没他说话的份。
☆、第八十章
武魁虽然在名义上只是个警卫班的班长,但因为是小鹿身边的人,而且什么差事都能干,所以宛如一位未曾净身的权监,在县城里过得十分威风快活;又因为他如今单独扛了一副招兵的重担,手里开始流动了白花花的现大洋,故而活得更加愉快了。
他住在小鹿的宅子里,后院是小鹿的屋子,他不敢占用,前院则是彻底成了他的天下。小鹿带着何若龙回来时,他正坐在一张大躺椅上,在几个小娘们儿的伺候下吃桃。躺椅摆在了院角一棵大树下,小娘们儿中有给他打扇子的,有给他捶肩膀的,有拿着毛巾随时预备着给他擦手擦嘴的。武魁乐颠了,叼着一只大桃子对小娘们儿们上下其手,两只手忙得简直要不敷分配。忙得正欢,院门外毫无预兆的来了小鹿。
小鹿下马,拎着马鞭进了院子。院外卫兵齐刷刷的打了立正行了礼,声音惊动了院内的武魁。武魁一个翻身就从躺椅上滚下来了,叼着桃子先是面对小鹿愣了一秒钟,随即拿下桃子也一敬礼:“团座好!”
小鹿背着双手横握了马鞭,对着院内情景,他第一眼简直是没看明白。及至第二眼再看,他竖起两道长眉,一双眼睛越睁越大,牙齿咬紧了,咬出了腮帮子上一道清晰的轮廓。武魁看了他的表情,心里有些发慌,知道他这是要发怒了。
下一秒,小鹿大踏步的走过去,先是一脚踢翻了躺椅,随即回身对着武魁甩出一鞭:“我好你妈的好!我让你留下来办正事儿,可你又干了什么?”
小娘们儿们审时度势,不用人吆喝,自己就贴着墙边向外溜了。武魁挨了一鞭子,疼得一咧嘴,同时很意外的发现了何若龙——太意外了,他甚至一时间忘了疼:“哎?何团长?”
何若龙知道武魁官阶虽然不高,但属于小鹿的亲信,与众不同,于是微笑着一点头:“武——”
话没说完,小鹿吼了一嗓子:“不要理他!”
然后绕到武魁面前,小鹿用马鞭又敲了敲他的大脑袋,用低沉的粗喉咙怒道:“立正,晒太阳,惩罚!”
武魁一张油脸变成苦瓜,以着受气包的姿态点了点头,声音又低又软的答道:“是,团座。”
武魁在大太阳下站成了一根垂头丧气的桩子,小鹿则是对着何若龙一挥手,把人一路领进了后院。
县城的房子,又是师长曾经住过的,自然是好,尤其这屋子里总有勤务兵过来收拾,保持得窗明几净。何若龙脱了军装上衣,又挽起了衬衫袖口,一屁股坐在了硬木太师椅上。勤务兵轻手轻脚的送了茶水和桃子进来,桃子是拳头大的硬桃子,先前一直泡在冰凉的井水里。何若龙挑了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