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又想起了他和程廷礼之间的约定,他痛苦的闭了眼睛。
“怎么能……”他狂乱的想:“怎么能让我一辈子一个人过?他太冷酷了,他和他儿子一样,太冷酷了。他们仗着他们养了我,就想肆无忌惮的摆布我……太冷酷了……”
随即他换了念头,又想起了何若龙晚上说过的话——“我这个团长他撤不了,不给军火不发饷,也穷不死我。有人有地就有我的活路,你说说吧,还有什么不利”。
思及至此,他一挺身坐正了,心想:“何若龙不怕。”
何若龙不怕,那么他可不可以也不怕呢?
小鹿在地上坐着,一直坐到了午夜时分,胸中壅塞着一团乱麻。程廷礼是他唯一的亲人了,这人再怎么不正经,再怎么邪,他也叫了他十八年的干爹。他总记得自己小时候和程世腾打架,打不过了就连哭带喊,要去找干爹告状。说是干爹,其实和亲爹也差不多了。他那时候总说长大了要有出息,要孝敬干爹,全是真心话。
为了何若龙,违背那个约定,很可能从此就失去了这个干爹,甚至还会成仇。这么干,对不对?值不值?
小鹿感觉这问题几乎是无解的,但是无解也得解。不能就这么轻易的把何若龙再撵走,那么做对不起何若龙,也对不起自己。
小鹿抱着脑袋想,躺在地上想,想着想着,他睡着了。梦里他推门出屋拐弯再推门,回了自己的卧室,看见了何若龙。
他不知是从哪里得了保证,总之喜气洋洋的,对何若龙说问题全解决了,以后你就留在这里。何若龙光着膀子坐在床上,头发乱糟糟,脸上笑眯眯,问他:“我留在这儿干什么呢?”
小鹿特别的高兴,高兴的边说边笑:“你留下来给我做饭洗衣服。”
何若龙抬腿下床,作势要抓了他打闹。小鹿连忙转身要跑,可是一步迈出去,他猛的睁了眼睛。
直勾勾的向上瞪着天花板,他花了好几分钟才清醒透彻。随即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他来不及检查自己的腿伤,爬过去拽过马靴就往脚上套。紧接着起身推开门伸出脑袋,他看见天边阳光明亮,正是一派清清爽爽的好晨光。
回身从窗台上抄起大茶壶,他对着茶壶嘴猛灌了一气凉茶水。这回嘴唇和喉咙都湿润了,他像梦里那样,拖着伤腿出门、拐弯、再推门。
然后扯着破锣嗓子,他一边往里进,一边喊道:“何若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