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素贞坐在一旁,竟默然无言。
她的心里早已翻起了惊天巨浪,以致于本欲说出口的千言万语哽在喉间,半点也吐不出来了。
天香这一席话中所倾吐出来的感情,远比她想象的更为深沉。
她听懂了,天香喜欢她,喜欢的本就是身为女人的她,喜欢到不图回报,甚至不求答复,只愿她能知晓。
天香是如此小心翼翼,生怕戳破了这一层窗户纸,这一番情真意切百千言,却决口不提一个——“喜欢”。
这是怎样的卑微和克制啊……
冯素贞心头酸涩,握住了天香的手心,发现那柔软的小手已被涔涔冷汗浸透。
怜惜之情脉脉涌了上来,冯素贞轻颤着说道:“天香,我没想到,你对我竟怀着如此深情……”
天香抬起头,认真聆听。
室内倏然一静,就连院子里有人踏雪的咯吱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冯素贞继续道:“我实在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
门外忽然响起了桃儿的声音——“公主、驸马,宫里头来人了。”
两人一怔,天香醒过神来,心里骂了一句,将犹然愣着的冯素贞推到了屏风后面,自己整理了下情绪,面色不虞地拔闩打开了房门。
桃儿右手里牵着裹成了一团儿毛球的小花儿——身上还带着些雪,手里也托着个雪球,显见的是刚玩了雪过来,她咯咯笑道:“公主小姐姐,你快点好呀,打雪仗可好玩啦!”
天香目光转柔,轻轻摸了摸小花儿毛茸茸的兔皮帽子:“好,等我好了就陪你玩。”
她目光移动,定在了一个有些面善的小太监身上,冷声问道:“什么事?”
那小太监没想到天香竟然会亲自来开门,忙跪下行礼道:“小人是司礼监的顾全,替陛下来传口信儿。东方小侯爷将于明日正午抵达皇城献俘,皇上将设宴为小侯爷接风洗尘,因而特来相邀!”
“不去!”天香微微有些着恼,“本公主还养着伤呢,哪有力气去接那家伙!皇亲国戚那么多,少了我一个也算不了什么!”
那顾全有些慌乱道:“公主有伤在身,不去也是应该。那小人便回去禀过皇上,公主不来,驸马来……”
天香气得伤口疼:“欸,你这人怎么脑子这么不灵光!我都不去了,驸马又怎么会去?你回去回禀了,就说驸马忙着照顾我,也不去!”
顾全连连点头:“是是是,公主不来,驸马也不来!”
天香嗯了声,便要关门,桃儿忙道:“公主,你和驸马从上午就掩着门,在里头大半天了,午饭也没吃,可要用膳?”
顾全本是要爬起来,闻言不小心又摔了回去——大白天的……这公主不是有伤在身吗?
天香脸色一红,哑了片刻道:“那就送些吃食进来吧。”
桃儿欢快地应了一声,扭头就走,把小花儿和顾全都撂在了原地。
小花儿茫然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欸,原来好看的小姐姐在这里!”她摇摇摆摆地翻过门槛,兴冲冲地朝房里跑了进去。
天香一愣,想扭头去追,又想起这儿有个顾全,便回来丢下句:“你自行回宫吧!”而后“砰”地砸上了房门。
顾全差点被扇过来的门砸了鼻子,他呆了片刻爬起身,揉了揉摔痛的膝盖,一瘸一拐地走了。
天香追到屏风后面,正瞧见冯素贞蹲着身子,朝着小花儿做出了噤声的动作,而小花儿也煞有介事地将手指比在唇边,郑重地点了点头。
冯素贞将小花儿手里的雪球拈走,用干净的帕子帮她拭净了手掌,笑眯眯地问起了她打雪仗的情形。小花儿的小脸绽成了一朵花儿,叽叽喳喳地和她讲了起来。冯素贞一边听得津津有味,一边在手里折叠着那手帕。
看到眼前的情形,天香忍不住一时恍惚——
前世的冯素贞,怕也是如此,梳着妇人头,温言细语地倾听李襄说话的吧。
不多时,午膳送了过来。
因着天香的伤,膳房并未准备太多,只是些简单的清粥小菜,最复杂的也不过就是道蟹黄豆腐。
天香一边冷着脸看着侍人们摆膳,一边用眼角余光看着屏风后的一大一小彼此做着噤声的手势,用眼神交流。
冯素贞是怎么收买了这孩子的?天香想了又想,只好把它归为天赋异禀。
小花儿是吃过了饭的,因而两个大人用饭时,她自己在一旁摆弄起了冯素贞用手帕叠的花。
天香盛了一勺子豆腐佐粥:“厉害,我只能折出个耗子来。”
冯素贞笑道:“这有什么厉害的。我和你说过,我以前在家中,闭门不出,闲极无聊……这才有工夫去琢磨这些玩意儿。”
“那也不错……”
被如此一打岔,两人都有点找不回之前的情绪,何况小花儿在此,二人也不好直白对话。
想起那打岔的顾全带来的消息,天香不由得有些闷气:“还真是快,一转眼,东方胜明天就回来了。”
冯素贞也想到了邸报传抄的内容,赞了一声:“北地寒夜滴水成冰,他居然有胆子漏夜突袭,直捣黄龙,倒当真不愧是个血热男儿。”
天香埋着头喝粥,一声不吭。
冯素贞醒过神来,她意识到了天香沉默表象下隐藏的心绪,顿时笑了笑:“公主,你不知道吧。在怀来的时候,东方胜也是发现了我的身份的……”
天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