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四想着也是,便把新衫子换上了。
俩人吃完饭,旗四躺在炕上休息,见韩彦忙活着收拾碗筷,说:“要不还是给你找个丫环吧,天天洗碗洗衣服洗地板,我瞧着都难受。”
韩彦瞅了他一眼,说:“你可别,我现在就闲得慌了,要是这些活儿都没得做,我还不得偷鸡摸狗去?到时你更难受。”
旗四说:“我还管不了你。”
韩彦说:“你才知道呐?”
旗四笑了一声,说:“我也懒得管。”说着,闭上眼歇息了。
韩彦洗完碗筷回屋,旗四已经入睡了。韩彦轻手轻脚地收拾东西,把旗四脱下来被划破的衣服瞧了瞧,心想衣服还很新,料子也好,就这么扔了怪可惜。
韩彦想起里屋的柜子里放有针线,便取了出来,拿上衣服,坐在门槛上,趁着正午的日光,穿针引线,慢慢缝了起来。好几年没拿针线,一开始韩彦还真有点无从下手的感觉,好在他毕竟小时候练过,没一会儿就上手了,三两下就把裂口缝好了。
不知怎么地,韩彦突然想起了早上旗嘉琳做的刺绣,那朵艳丽的牡丹花,细细麻麻的针脚里饱含着无限的深情和希冀。
那是她要陪伴一生的人。
韩彦摸了摸自己手上的衣服,有着丝绸的顺滑和冰凉。
他也是。
第六十七章
旗嘉琳出嫁时是民国三十三年,康德十一年。旗四并没有大办,一是毕竟是嫁女儿,二是中日战争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北满的局势已经日趋失控。世风日下,时不时有毛骨悚然的消息传某个地方传了过来,失踪的人口、凄厉的惨叫,体无完肤的尸体……如此种种,无不逼得人心惶惶。
迎亲的马车是在初夏的一个黄昏过来的。旗嘉琳穿着大红的嫁衣,在冲天的鞭炮声中一一朝家里的长辈行礼。路过韩彦的跟前的时候,旗嘉琳撩起衣摆跪了下去,朝着韩彦磕了三个头。韩彦一开始躲在旗四身后,见旗嘉琳给他行大礼,连忙走上前去把旗嘉琳扶起来。
旗嘉琳眼眶红红的,侧过身子在韩彦耳边小声地对说了一句话,然后就由嬷嬷扶着走了。
韩彦在她转身后眼泪喷了出来。
她说:“爹,女儿出嫁了。”
旗嘉琳走后,韩彦恍惚了好一阵子,时不时就到旗嘉琳住过的屋子瞧一瞧。旗四看不得他那个颓废样,把他撵到酒坊帮忙去了。
那两年兵荒马乱,又加上日本子名目众多的赋税,大伙的日子都不好过,连饭都常常吃不上,自然少有人能喝得上酒。旗四开这个小酒坊,赚不来钱也赔不了,就这么要死不活地熬着。韩彦看着糊涂,私底下问旗四开这酒坊图啥。旗四只是笑笑不说话。
韩彦虽然好奇旗四葫芦里卖的是什么酒,但旗四不说他也知道不能追问,就自个留心看着。
到旗四酒坊买酒的大多都是村子里无所事事的屯溜子和狗腿子,其中就有几个是王元道跟前跑腿的人。韩彦向来厌恶这些人,轻易不到柜前去。旗四则是长袖善舞,来者不拒。时不时还跟买酒的人喝上一杯,唠唠嗑。说得高兴了,一挥手就把酒钱免了去。喝的人高兴,难免下次来就呼朋唤友。次数多了,账上就有些不好看。只是旗四没吭声,韩彦也只好忍着,只是敲算盘的时候发点小脾气。
元茂屯面上还是那么死气沉沉,被日本子压榨得喘不过气来,但暗地里的抗日势力却早已扭成一股,就等着时机一鼓作气把敌人炸个粉碎。
韩彦向来对这些明里暗里的斗争不甚在意,只瞅着自个一亩三分地忙活。左右旗家的大事有旗四顶着,他就一个人高高兴兴地忙着各种小事。旗嘉琳要做娘了,不管男女孩总要备上一份礼;屋子每天得打扫一遍不然容易落灰;院子里的大牙狗去年老死了前阵子又包养了一只现在才三个月大得多看着点;爹娘年纪大了,时不时还得回家陪二老唠唠嗑,聊聊地里的活儿,三弟已经到娶亲的年纪了,该托媒人找找婆娘了……在韩彦这里,日子就这么波澜不惊地过着,村里谁谁摊了劳工再也没回来,谁谁地里遭了灾颗粒无收逃荒去了,又是谁谁被日本子和汉奸大户欺负得抬不起头来等等,仿佛都跟他毫无干系。
因此,当“八一五”一响,日本子四处逃窜的时候,韩彦也只是不咸不淡地听了一句,就进厨房帮吴妈做饭去了。
相比韩彦的清闲自在,旗四可就忙得多了!日本子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招呼了一帮人去捡洋捞,发横财。有人胆小怕事不敢去,旗四说:“怕啥呢?日本皇帝都投降了,你还怕日本子打回来了?你要真怕就别去,丢人!”说着就带头往屋里闯。其他人见旗四都一马当先了,也纷纷追随。
说来也是旗四有本事,这才用了两三年的时间,就愣是把村里一些流氓地痞都驯得服服帖帖的,个个为他马首是瞻。
旗四捡了洋枪、枪子,其他的锅碗瓢盆、布匹衣裳、手表电灯则统统给了别人。旗家大院原本就盖了炮楼,如今有枪有人,旗四索性拉起了大排,成立了自己的武装队。
没了日本子的支撑,满洲帝国就是一个空架子,元茂屯迟早要乱套,与其等着被人欺负,不如先下手为强,先把威胁干掉。
旗四捡完洋捞第二天就准备拿王元道开刀。王元道也不傻,他晓得旗四拉起大排后准没自个好日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