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有一天,你真的......真的走了,那么我宁愿你恨我一辈子。”
“我一定让你好好活在世上。我自小不信什么因果轮回、恶有恶报,如果老天当真想折了我半生的寿命,拿去就是。总之,成珏,”说着说着,他竟失了声,泪水顺着下巴滴落在成珏的脸上。成珏别开了头,就听到他再次开口:“我说过的,你要是敢死的话,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了,将你的手和脚统统打断,让你想死也死不成。”
“容庭,你——”他刚想说“混蛋”二字,只觉得手臂传来一阵像蚊虫叮咬的酸痛,随后意识开始涣散而陷入昏迷。
容庭将针管扔进垃圾桶里,随后将目光放在成珏的身上。
他用手轻柔地抚顺他有些凌乱的头发,遂矮下身将被子掖了掖,没过他胸口,最后仍觉得不放心地拿了条毯子盖在那条被褥之上。
走到门口,他便看见沿着长廊的尽头有一团漆黑模糊的身影。
他眯起了眼睛,从口袋中掏出了一支烟夹在手里,猩红的火点骤然亮了起来。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然后吐了出来,顷刻青白的烟雾像是千千万万匝缠在一起的丝线缭绕、上升,最后漫过他的头顶。
“这儿没你的事。”他不容置喙地命令道。
那个身影渐渐走近了他,窗外微弱的月光依稀分辨出他的面容。
容玦。
他沉默地看着容庭,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只是想来看看他。”
容庭越过他,随后道:“他现在睡了,不方便见人。”
他侧过身看了他一眼,突然轻笑出声:“哥,何必如此。你这么关着他有什么意义呢?”
“意义?”容庭嗤笑着抽了口烟,说:“意义就是,我不会让他如愿的。好好活下去,有什么不好呢......”他说到最后,语气突然变得有些飘忽而又疑惑。
容玦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开口:“他的病拖得太久,病情很严重,可能手术的成功率也是微乎其微。”
他缓缓吐出烟雾,嘴中尽是苦涩,道:“即便微乎其微,但至少还有一线生机,难道不是吗?”
容玦没有说话,只一味地凝视着眼前的人。他今天穿了一身漆黑,仿佛被夜色吞没,唯独可辨的是被熹微的光线映亮的右半边脸,一星红点,以及时不时被微风吹散的烟。
他似乎察觉到了一丝冷意,走过去将窗户关牢,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跟他说话:“最近的天气为什么一直都这么冷?”
随后他摇了摇头,蓦地笑了起来,目光缱绻地注视着窗外,轻声道:“幸好给阿珏多加了层绒毯。”
在成珏看来,容庭当真变了一个人似的,对他的态度不再是爱理不理,反而像是一个粘人的橡皮糖,怎么也甩不开。
他有些头疼。
隔壁的病房有人在煮火锅和串串,似乎是在庆祝出院,尽管墙壁的隔音效果好,却也能隐约地听见几声叫喊。辣油和香菜的味道很重,远远地飘到了他这里。他原本睡得昏昏沉沉的,闻着这个味儿便醒了过来,还愈发地清醒。
他转过头便见到旁边的容庭朝他笑了一下,说:“早。”
这时,他不由地怔住,想,他这是......守了一夜?
于是他问道:“你没睡?”
容庭点头,说:“睡不着,就想一直看着你。”
他正想说“无聊”,就听见他继续道:“就担心,你趁我睡着的时候偷偷逃走,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他的语气充斥着满满的失落与忧虑。
成珏在心底翻了个白眼,说:“你以为,凭我现在的身体,能够成功地逃离你的手掌心?况且,我的住处不是早就被你知道了。”
容庭眼中划过一丝欣喜。
成珏叹了口气,说:“你还是去睡觉吧,”随后还补充一句:“我不会走的。”
容庭凑近了他,伸出手贴在他的左脸上,开口:“你是在关心我么?”
“......”成珏避开他的视线,说:“我饿了。”
他自然也闻到了那股挥之不去的香味,劝道:“医生说你只能吃些清淡的食物。”
成珏默不作声。
“等我。”他撂下这三个字,随后便走出了门。
过了七八分钟后,一阵开门声响起,他一手拿着一把湿漉漉的黑伞,一手提着几袋早点走了进来。
他的身上还裹挟了室外清晨的几分冷意,而头发、衣服上又捎着些细碎的雨珠,俨然有点儿狼狈,可眼观他的面容,眉目又稍显清冷无畏,仿佛冬雪中的一抹松竹,然而触及到成珏的目光时,含在其间的冰雪又疾速地化开,最后形成一池水光幽微的湖泊。
成珏有些恍惚地看着他,而他朝他笑了一下,说:“不是饿了?我买了些你吃的。就是你以前经常去的那家店。”
他想了很久才想起他说的到底是哪家店,然后看了眼桌上摆着的那些食物,确实是有他最爱吃的蟹黄灌汤生煎,还有几块软糯的香芋南瓜球,以及热气腾腾的豆浆。
容庭扶着他靠在床上,还连续地往他身后塞了好几个枕头。
成珏生怕他还要拿筷子喂他,赶紧道:“我自己吃吧,你——”
“我在一旁看着你吃。”容庭说。
“......”
到了夜晚,容庭从椅子上醒了过来,随后蓦地睁大眼睛,立即将视线转向某一处。只见成珏仍躺在床上,慢悠悠地翻看着杂质,他才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