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一个人对月垂泪不碍着哪个,也会被说成动不动爱哭,招惹晦气。
哪怕是父亲来信也是千叮咛万嘱咐,叫她莫要给别人添了麻烦,需得小心谨慎。于是林黛玉有多少委屈都只得默默咽下去,藏在肚子里。而现在,扬州那边来信,竟问她想不想回家去。
她如何不想呢,做梦都想回家去。
不过这也叫林黛玉起了疑,以往来信父亲都叫她在这里好好住着,可这次又是为何动了接她家去的意思。莫非是家中出了什么事?一想到自母亲去后,父亲一直郁郁寡欢的样子,林黛玉心中一惊。忙又打开书信,寻找着里头的信息。深怕有什么东西,自己漏看了。
正看着,外头传来小小的敲门声。
外头守夜的雪雁上去问了,回来小声说:“是宝玉呢。”
林黛玉披衣站起来,走到门边道:“这么晚了,你来作甚?”
宝玉站在外头,只映个影子在窗上,“你别开门,晚上风大,仔细吹着。我说一二句话便走。”
“什么话,我听着。”林黛玉靠过去。
“明日薛大哥的一个朋友生辰摆宴,他知道一家极好的书摊子,你可有要的,我与你买去。”
“什么书不书的,”黛玉嗔了一句,“你若带了不好的书,见了不好的人来,仔细我告诉舅舅去。”
“必不敢的,”宝玉忙告饶,又憧憬道,“那是个极好的人,不是那等不正经的。听说他也有妹妹呢,他那样的人,想来妹妹也是不一般的。你们若是能坐一处说说话便好了。”
“姐姐妹妹,你也只记得这个了,”黛玉取笑他,又起了打趣的心思,“那是个好人,又多好?比那秦钟还好?”
这本是一句趣话,趣他当时为了秦钟发癫挨打的事。只不过刚说完,黛玉便觉失言,忙忙捂住嘴啐了两声。谁想宝玉当真了,认真道:“若是比起来,鲸卿比不上他。”
“你这痴病又犯了,”黛玉叹道,远远听见打梆子的声音,她对门外道:“什么书不书的,我不要。我不是这里的人,迟早家去,买这样多东西带不走。”
门外宝玉听了这话立刻急了,“什么不是这里人,什么家不家去的。怎么好好的,又说走呢!”
然而屋内的黛玉不理他,捧着书信回了室内。宝玉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见黛玉真走了,只好摇头叹气也慢慢回去了。
以往,黛玉总是在受了气时说着要家去的话,可说出来却毫无底气。现在这话说来,竟心态无比平和。许是父亲这封信给了她一种信念,让她晓得自个儿的根在何处,是真正的可以回家了。
也因为这个,素日睡不着的她,捧着父亲的来信竟也睡了个无比的好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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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日里,闻颐书摆宴,这是他早前便说好的。随口忽悠叫薛蟠多带些人来,说自己来京之后还不曾好好交际,若再认识一二便最好不过了。于是这宴上除了上次一些人,薛蟠还把宁国府的贾蓉贾蔷,荣国府的贾琏,王家的王仁也给叫上了。
闻颐书到了地方,瞧着二桌,心里直笑:当真是五毒俱全,败家的根本都到齐了。
冯紫英几个早已相熟,偏贾家那几个见到闻颐书都愣了,顿觉近日来见到的美人都比不上。于是挤眉弄眼地去瞧薛蟠,心痒得不行。然而薛蟠只是摇头,低言道:“不是咱能得的。”
无法无天的呆霸王说出这话,实在叫人吃惊。忍不住猜测此人身份。又见席上冯紫英与卫若兰很是与这人搭话的模样,愈发觉得不简单。
然而,对这些不学无术整日里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来说,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遗憾不过是个极品美人搞不到手罢了。
上一回宴聚,闻颐书装神弄鬼烫了一个劳什子梨酿,惹得人动心不已。直道以后若有什么好东西,便要来考一考他,瞧瞧他是不是什么都知道。
闻颐书告饶不已:“便是天上的神仙也没这么大神通,各位且放过我吧。”
众人不依,以这为借口灌了他许多酒,只把闻颐书灌得两颊飞红。席上又有宝玉的好友,名为柳湘莲者,喜传戏文。见闻颐书如此样貌,便择了一出戏来唱。文辞缠绵,极是应景。
闻颐书本是不懂戏的,奈何闻礼喜欢,跟着便也知道一二,摇头晃脑地跟着听。眼风一扫,却见宝玉闷闷不乐地坐在那儿,便走过去。
“宝兄弟怎么了?可是酒菜不合口味?”
“不,怎么会,”宝玉忙摆手,又苦笑,“不过是有一烦心事。”
闻颐书挑了挑眉,“既如此不妨说出来,我与你想想办法。”
宝玉正需人开解,张口便欲说。再一想,又摇摇头,“只是要好的人总想着家去,叫人心里难受罢了。”
要好的人想家去……
闻颐书默默微笑,能叫贾宝玉整日愁成这样的便只有那位林妹妹了。于是道:“所谓千好万好,总比不得家里好。在外久了,自然是想回家的。”
“是么,”宝玉呢喃着,却又觉得此话很有道理,呆呆的,“难道就不能姐姐妹妹长长久久的在一处吗?非得离得远远的才好吗?”
说着,便落下泪来。
见这呆子如此痴状,闻颐书叹气,携了块帕子给他,劝道:“世情莫不是别离。喜散却比喜聚强,这才不会伤怀呢。”
贾宝玉擦着眼泪,又愁又笑,“闻兄怎得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