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王妃则带着子女日日在母亲身边侍奉,母亲跟前本已有尚宫、才人等承御,吴王妃为了显得自己的孝心,却将这些人的差事通通都抢了过来,只要她在母亲身前,婉儿几个便都免了捧盘奉御、擦拭递送等事,只消看她和几个女儿在那里殷勤献媚即可,母亲内廷多有游乐,游乐时亦行令、作诗、赋文为戏,吴王妃文采上不大能,便每次都候着母亲的口气,只要母亲夸了谁一句,她便立刻要凑到那人身边,向那人索纸一观,再顺着母亲的语气将那人夸赞几句,又遍赂宫中职司,连宋佛佑、冯世良、崔明德、独孤绍、韦欢、小浪、仙仙几个都得了许多馈赠,且韦欢所得,与宋佛佑、冯世良所得,相差仿佛,只较崔明德和独孤绍略少些。
我只看这礼物的轻重,便知这位四嫂实在是个伶俐人:如今宫中,父亲身边杨子高为最重;母亲身边高延福为次;内侍省中各长副又次;团儿、婉儿、阿青与几个尚宫又次;殿中省各长副又次;崔明德和独孤绍这等大族出身、母亲钦点、品级亦高的清要职使又次;宋佛佑、冯世良等省中挂职、又在我跟前侍奉的又次;韦欢、小浪、仙仙等虽无品级职分却颇得我看重,并教坊中受宠内人、伶官,及各门上内侍、谒者,内侍、殿中、各使司中低职司诸人又次——这些皆是宫中有体面、在父亲和母亲面前直接或间接说得上话的人,他们便整个宫中的体骼了,我这位四嫂能够在这样短的时间内便将宫中的人员打探得这样清楚,又将礼物送得这样明白,着实不容易。
可惜正因吴王妃打探得这样清楚明白了,我才更觉此事诡吊——母亲生性忌刻,驭下甚严,连我给她宫里的人送礼,都要仔细分个亲疏远近,还要半遮半掩地让她知道,便是如此,也从不敢打探到十分,只能在大伙的欲言又止中虚虚实实地揣测琢磨,且母亲宫中职分极杂、变得亦快,除了婉儿与阿青外,余人今日守此职,明日可能就换了差使,用人时亦多用“权”“知”“试”“检校”等身份,未必就是定员,她宫里的人事,有时连近在咫尺的我都不甚分明,吴王妃入京不过区区半载,怎么就能打听得这么明白?
吴王当年远在吴地,却能先人一步写成《封禅赋》、赶在李睿和我的贺章之前送到父亲手里,吴王妃如今人在宫外,却对宫中形势如此了解,这些事,到底是因他们当真耳聪目明、有见微知著之能,还是……有人故意引导?
今年的四月炎热亦不输往年,好在二三月中都下了好些雨,算来应当不至如去年和前年那样大旱,不过就算如此,两京里因着暑热,也死了不少民人牲口,母亲却因着父亲生病的缘故,下令修道观为父亲禳福,去年父亲曾下诏说再不大事营造,因此这道观乃是我的名义起的,不但由我象征性地出了三千贯钱、三千匹绢帛和三千段彩物(其后母亲便自藏省拨钱为我营造道观别业,又敕少府为我作了价以千万计的金银器皿),观名亦定为“长乐”。
往年凡有营造之事,朝中谏议总不息止,今年却是一声不闻,太子、吴王、冀王亦出钱出物,将一座长乐观造得瑰丽宏伟,而自营造至落定,总共用了不到三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