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肯定没好好吃饭。
李旦怔了怔,然后轻轻笑了一下。
半夏会意,去小厨房要两份鸭花汤饼。
她心细,悄悄去问奉御,“娘子能吃胡椒吗?”
奉御笑着回道:“无碍。”
汤饼很快送到房里。出孝之后能吃肉了,汤底是乳白色的羊肉汤,碗底铺了厚厚几层纸片薄细的羊肉,下人预备了萝卜、蔓菁、山药、菠薐菜、醋芹、云耳几样小菜,另有两盘浓香扑鼻的烤肉。
裴英娘吃了几口,觉出不对劲,膳食是上阳宫的宫人做出来的,细眉一挑,含笑问:“阿兄,我只是住几天罢了,你怎么把厨娘她们也带过来了?”
半夏、忍冬是她的近身侍婢,照顾她的饮食起居,自然是要接过来的,但是连上阳宫的厨子都一并带到公主府,未免太兴师动众。还好李令月和她感情好,不会在意这些,要是在别人家,只怕早就翻脸了。
李旦低着头,剥开一只水煮鸡子,送到裴英娘碗里,轻描淡写道:“你吃不惯外面的东西。”
“才几天而已呀……”裴英娘小声说。
李旦不说话。
用完晚膳,他把两名奉御叫到房里,吩咐他们给裴英娘诊脉。
裴英娘伸伸胳膊踢踢腿,站在脚踏上转一圈,笑着道:“不用了,我已经好啦!”
她这会儿精神很好,头不晕脚不软,刚吃了滚烫的鸭花汤饼,整个人暖洋洋的。
李旦直接抱起她,塞进衾被底下,“再看看,我不放心。”
她喔一声,乖乖伸出手。
奉御看过脉象,让半夏掀开床帐一角,打量裴英娘的脸色,然后迅疾垂下眼帘,起身和李旦小声说话。
李旦一句接一句问得很仔细,奉御耐心应答,两人退至屏风后面,说话声压得很低,隔着屏风,模糊不清。
裴英娘等李旦回来,想问他找到薛绍没有,等着等着眼皮发沉,坠入黑甜梦乡。
半夏听她呼吸平稳,忙吹熄灯火,带着人退出去。
不知睡了多久,梦中的她听到窸窸窣窣响,有人掀开锦被一角,抱起她,让她趴在他怀里睡,抬头亲吻她的鬓角。
她反抱住李旦的腰,睁开眼睛,罗帐密密匝匝低垂,床前黑黢黢的,勉强能看清他的轮廓,“阿兄,找到三表兄了吗?”
李旦轻抚她的长发,黑暗中他的眸子亮得惊人,“别担心,裴明润找到薛绍,他们申时三刻回府,薛绍已经看过孩子,令月也醒了,她连吃了三大碗羹汤,不是薛绍拦着,她还想吃。”
裴英娘噗嗤一声笑了,看来李令月恢复得很好。
李旦轻拍她的发顶,拉起被角盖住两人,“累了一天,睡吧。”
可能是担惊受怕太劳神了,她白天明明睡了很久,不知为什么这会儿还是犯困,得知薛绍和李令月都没什么大碍,她掩嘴打了个哈欠,在李旦身边蹭来蹭去,找到最舒服的姿势,安心沉睡。
等她睡熟,李旦侧过身,让她靠着自己睡,动作小心翼翼的,尽量轻柔。
床帐里一片漆黑,他以手支颐,凝视着她恬静的睡颜,久久无法入睡。
月份太浅,奉御暂时不能确定,先不告诉她吧,免得她空欢喜一场。
※
翌日天气阴沉,北风裹挟着米粒大小的雪籽,打在屋瓦窗棂上,噼里啪啦一片响。
裴英娘掀开罗帐,看到内室暗沉,以为天色还早。
等半夏和忍冬端着漆盘进房,告诉她已经是巳时了,她差点打翻茶杯,懊恼道:“这么晚了?”
半夏为她挽发,“殿下看娘子睡得沉,不许我们吵着您。”
她匆匆梳洗,急着去看望李令月。
李旦从外面走进房,把她按回食案前,“用过朝食再去。”
监督她吃完两碗热黍臛,这才点头放她出门,叮嘱半夏和忍冬,“外面在落雪籽,砖地湿滑,娘子走路时你们当心照看,扶稳她。”
几个使女恭敬应喏。
昨天总管冯德说了裴英娘可能怀有身孕的事,要她们时刻注意,小心服侍娘子,照顾得好,赏赐丰厚,同样的,若有差池,她们就没命活了。
李旦仍然不放心,牵着裴英娘的手,送她到李令月的寝居前,亲眼看她顺顺当当走进正院,才转身去忙自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