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和兄长虽然惋惜裴琼和她无缘,对这门新的亲事却都十分高兴。她未婚丧夫,婚事本会艰难,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上好的亲事自动寻来。
母亲劝她,嫁给靖侯虽是续弦,但进门就是侯夫人,又是谢侯爷亲自看中求娶的人,想来她的日子不会难过。更何况听说谢侯年不过三旬,高大威猛,仪表堂堂,姐姐谢贵妃为当今宣和帝诞下了三皇子,深受圣宠,谢家正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时。嫁入谢家是可以想见的荣华富贵,前程似锦。
她心里的悲苦无处可诉。裴琼尸骨未寒,她就要定下新的亲事,甚至婚期定得那么急,一个月后就要嫁去京城,连她想为他尽一份心都做不到。
但胳膊终是拧不过大腿,她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家哪里能反抗得了家中长辈,到底在一个月后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地嫁去了京城。
新婚之夜,盖头揭下,她这才发现这个夫君是她曾经见过的。
那是几个月前,裴琼秋闱告捷,她在兄长的陪同下逛街,想为裴琼挑一些笔墨纸砚,借兄长之名送他,作为贺礼。路过一处小店时,无意中遇到被黑心老板坑骗,正要买假字画的老者。
她见老者年事已高,一副老眼昏花的模样,一时不忍,指出了字画是赝品,并给老者介绍了靠谱的店家。老者十分感激,黑心老板却恼羞成怒,暗地里使计引开兄长,又偷偷弄坏了她的马车,叫了几个小混混将她堵在人烟稀少的小巷。
她身边只有一个妈妈,一个丫鬟跟着,哪是这些成年男子的对手,眼看就要受辱。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方面阔口,形貌英武的华服男子带着随从赶到,三两下就把几个小混混全部打倒。
她感激不尽,男子却不居功,连名字都不肯透露,只说都是他连累了她。原来那个差点买假字画的老者是他府上的管家。
他为她重新叫了车,送她回周府,马车正要启动时,他忽然问了一句:“小姐可曾许人?”
她羞赧未答,还是身边的妈妈代她答了,说她自幼就许了裴氏为妇。他便没有再问。事情过去,她便抛之脑后了。没想到不久之后,她又在裴琼的家里见到了他。
裴琼向她介绍新结识的好友,称对方为袁大哥,据说是从京城来的行商,十分豪迈大方。她笑了笑,落落大方地谢过几日前他的援手之德。裴琼更惊喜了,因着他对她的救助之恩待他更为亲热。
裴琼远行上京之日,她在送行的人群中也看到了这位“袁大哥”,听说对方还资助了裴琼不少盘缠。
此时再见,没想到“袁大哥”便是靖侯谢渊。
那时她还未起疑心,从未想过,他为娶她,竟是处心积虑。
洞房花烛之夜,他十分孟浪,她纤纤弱质,又心绪不佳,哪堪承受,第二天会亲时身子便十分不适。偏偏婆母待她极其冷淡,显然极不喜欢她,几个妯娌看婆婆脸色,不时冷嘲热讽。丈夫的几个孩子,除了一向有温润美名的长子还能维持表面的平和,待她看似温和,实则疏远,另两个嫡子女一个比一个不驯。
她是家中嫡yòu_nǚ,自幼受父母疼宠,哪曾受过这般冷遇。那一日,她几乎将从未受过的难堪都受了一遍。
后来的日子更是难过。婆婆挑剔冷待且不必说,丈夫的几个嫡子女中,谢晟有礼而疏远,谢昕倨傲不屑,谢显更过分,屡次使坏作弄她,甚至命人将她豢养的宠物波斯猫吊死在她秋韶院外的树林中。她当时就几乎崩溃。
偏偏谢渊别的方面都能让着她,牵涉到前妻留下的几个嫡子嫡女,非但毫无原则地站在孩子们一边,甚至对她十分防备。那时谢昕还小,管家权便牢牢攥在许老太太手中,不让她染指分毫。她原本有心和几个孩子缓和关系,几次下来,心也就淡了。
她和谢渊的关系自然也就越来越紧张,直到那日,她发现他暗暗给她下避子之药,矛盾终于爆发。谢渊一时冲动,告诉她:他嫡子嫡女俱全,且长子长女都无比优秀,次子活泼可爱,还有两个庶子帮扶,再不需要新的孩子为这个家带来不可预知的矛盾。
她这才知道,这个口口声声说疼她爱她的丈夫,心中最重要的只有他几个嫡子女。为了害怕她的孩子会影响到前面几个孩子的利益,竟然就这么残忍地斩断了她的未来。
两人大吵了一顿,她把谢渊赶出秋韶院,陷入了深深的绝望。在这样的深宅大院中,没有权力傍身,没有婆母喜爱,没有子女依仗,依靠的只有自己并不喜欢的丈夫那一点微薄的喜爱,她这辈子什么时候能看得到头?
可几天之后,她在陪嫁妈妈和丫鬟的劝说下,还是不得不向谢渊低头。她再不喜欢谢渊,再对他如何心寒,也已经嫁了进来,这个家她能依靠的只有谢渊了。
她到现在还记得那个改变了她命运的午后。
那是一个十分炎热的午后,她提着装了酸梅汤、绿豆糕的食盒去了外院书房。远远的,就看到外书房外的老榆树遮天蔽日,只是看着,便感觉到了清凉。
书房外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老榆树浓密的绿荫将灼人的暑气隔绝在外,只能听到知了不知疲倦的鸣叫声。她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