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想说“很抱歉”,但忽然又觉得这种本来就偏见重重的关系也没什么刻意维持的必要,杨桢顿在当场,临时改口地说:“没什么。”
什么叫没什么?
欠高利贷?失忆?见义勇为?不求回报?
权微看着他欲言又止的神色,一瞬间忽然觉得特别迷茫,杨桢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会这么矛盾?
如果他现在知道的东西,还和零一酒吧那天的内容一样多,权微确实会掉头就走,可时间赋予的经历徐徐推进,除了偏见,他对杨桢有了其他的了解。
他现在不会走,因为这人早上给他写的字,也许才刚刚干透。
权微重新坐直了,放下纸巾,又抓起了他那只剥到一半的虾,他说:“我还没吃饱。”
杨桢在他看不见的桌子底下怔了一下,迟疑地问了一句:“你……你不走吗?”
被赶x2,权微皱了下眉毛,说:“我走,吃完了,付了钱,就走了。行了,鞋带系好了就起来趴着吧,你一直窝在底下,要是有人误会了,以为你是想对我干什么,那就很尴尬了。”
纯洁的杨桢不是很明白,自己能对他干什么。
不过服务员刚已经看过自己几眼了,老这样确实有点反常,杨桢反手上桌去为趴下清场,他不敢抬头,手就在桌上乱摸。
权微靠在椅背上,看不见他的人,就见一只手做贼似的在桌沿边动来动去,比杨桢这个人是活泼多了。
杨桢手上没长眼睛,碗碟差点没移到地上去,费劲巴拉的看得权微眼睛累,他受不了地掐住杨桢的手腕推到桌子边上,三下五除二地将盘子一股脑地堆在了桌子中间。
杨桢听见桌上的叮当声偃旗息鼓,这才溜上来吧唧一下趴在了桌子上面。
对方只有两个人,这里又是公共场合,杨桢其实不用这么怂,担心对方能在这里把他怎么样,他只是不想让高利贷发现他的行踪,这样还能多躲一段时间。
宏哥那两手下点了一堆菜和啤酒,用牙开了盖就吹上了,两人似乎心情都不好,一路吃一路骂,根本不知道背后有个欠贷的。
杨桢趴在桌上揪着耳朵听,听他们说起什么狗屁皮革,有什么好叼的之类。
权微就一个人在吃,他吃完了点的那盆虾,后头两人还在兴头上,于是他又点了一盘虾,和一扎蔓越莓汁。
服务员送菜单过来,顺嘴问这位客人怎么了,权微说:“他困了,从昨天通宵到现在,我们还有个朋友没来,所以也走不了,你跟你们同事说一声,别老来问了,谢谢。”
服务员走了以后,又过了好一会儿,那两跟班也用一句“说多了都是泪”结束了对话,开始沉默的干杯,杨桢没有敌情可以侦查,只好开始想权微的行为。那人是真的缺这一口饭,还是其实是想帮他,杨桢心里大概是清楚的。
权微吃东西没什么动静,主要也是他吃的敷衍,一只虾剥半天。
杨桢不抬头,不是很确定自己对面那位在干什么,他小声地喊道:“权微?”
权微抬起眼说:“怎么?”
杨桢百思不得其解地问道:“既然有成见,为什么又要一次又一次的帮我?你别误会,我没有任何其他意思,我只是不太明白,因为换做是我,我可能会任由对方自生自灭。”
你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权微冷漠地想道:你怎么明白?我自己都还没整明白——
答不上来的权微牛头不对马嘴地拐走了话题,他说:“我在医院里听护士说,你失忆了,是吗?”
杨桢不知道他忽然问这个干什么,但还是诚实地说:“是。”
权微又说:“以前的事,真的一丁点都不记得了?”
杨桢心说我记得,但不是杨桢的往事:“嗯。”
权微:“那什么都不记得的你,是怎么确定自己欠了胖脸的高利贷的?”
是宏哥说他欠……杨桢猛地一愣,才想起没人可以证明宏哥这话的真实度,但这没有意义了,因为白纸黑字历历在目,他说:“宏哥给我看了借贷合同,上面有我的指纹和签名。”
权微心说你倒是挺会接受现实,然而嘴上却说:“合同肯定是真的,不然他们不敢这么嚣张地找你还钱,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个高利贷欠下的原因,是因为他们骗贷?”
杨桢自己觉得不像,原身赚的不少,但卡里却一点钱都没有,这附和赌博的特x_ing,他说:“你怎么会这么觉得?”
权微看着他的发旋,过了一会儿才说:“因为我觉得,你不像是会招惹高利贷的那种人。”
第33章
因为我根本就不是杨桢。
无法形容内心的莫名悸动,趴着的杨桢鼻尖酸涩,觉得他可能会永远记住这一刻,一个这个世界的人,影影绰绰地窥见了他的灵魂。
这要是放在古代的中原,就是一位知音人士了。
杨桢怀着动容和感激,一语双关地说:“以前的事我不记得了,如果真是品行不端,永远记不起来最好。”
顿了一顿他又说:“所以失忆算是让我重获新生了吧,现在我是另一个人,想斩断跟高利贷的所有联系,心安理得地过日子。”
作为一个挣脱出高利贷泥沼的过来人,权微内心乐于见到这样的觉悟,可联系哪是那么容易就斩断的?
他正将虾尾往碟里放,酱汁受搅泛起细微的动荡,很难,权微在心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