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妃所居住的宫殿原本叫做“香雪海”,窗外繁花盛开,终年飘香不断。可是这两年,每日熏香所费,却是寻常宫妃的数十倍之多——只因为云皇如今寝在这里,身上那一颗一颗向外凸起的毒疮上陷着一颗一颗拇指大小的通红疮口,时不时便要往外渗出一股一股的血与脓液,气味便像是那三九天死了十多天的尸体一般,恶臭难当。往往一夜醒来,云皇身下所睡的被褥,都要被自身分泌出来的粘稠的黄水浸得透s-hi,这些年来,他说是人皇,倒不如说是恶鬼一般,望之则惹人作呕。
整个后宫三千佳丽,宁贵妃也是因为在如今的云皇面前能摆出一副柔顺恭敬,并不在意其身体异样的姿态,倒是难怪如今她能占得云皇独宠。
这一夜云皇半夜因身体渗出毒血而惊醒,令贵妃自然也如同以往一样j-i,ng心伺候。
见他神色憔悴,疼痛难忍地半躺在床榻上,自然而然便膝行至床边,将头埋在那臭不可闻的男人身上,柔声道:“皇上……”
云皇目光就宛若那饿过头的兽类一般,在烛火中反s,he着微微光芒。
“宁儿,你不必……”
话音未落,宁妃却已经将嘴凑到云皇身上的毒疮之上,用口将毒疮疮口中没能流尽的脓血吸吮干净——这样做倒是确实能让云皇身上舒坦一些,只不过这番景象,看着实在有些骇人听闻。
“能给皇上分忧,实在是臣妾的福分……”宁妃将满口腥臭吐在痰盂之中,又取了香茶过来漱口之后,才泪目盈盈地转身望向云皇。
云皇见其神色中慢慢都是对自己的关怀,那鬼魅一般丑陋的脸上,也隐隐浮现出一丝宽松。
“唉,这世上可能也只剩下爱妃你还稍稍有几分真情真心……”
云皇将自己那不似人形的双手举到自己的眼前,惨然道。
宁贵妃爬上床,一阵极为短暂的犹豫之后,慢慢将头靠在了云皇的肩头。
“陛下乃真龙之身,如今不过是因为当年遭到歹人毒害,才有了此日磨难,来日定将龙体安康,再无这等苦痛加身,是以陛下还是放宽心,莫要再多劳神才好……”
“咳咳……咳咳……”云皇惨笑一声,一边咳嗽,一边道,“爱妃说的自然是正理,只是朕的身体,朕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这些国家大事又如何能够让我躲懒……”
令贵妃被云皇身上那一阵接着一阵传来的恶臭熏得眼睛刺痛,顺口便接道:“陛下不是还有三应书生?陛下既然得了这等卧龙之材,便将他用上就是了,如今还是陛下自己的身体要紧才——”
那宁贵妃话还没说完,只看到身侧云皇猛地跳了起来,直接抓起她的头发,将她的头脸狠狠砸那雕花黄花梨木的床角上。
“砰——砰——砰——”
只听得数声闷响,温热的鲜血四ji-an,那宁贵妃头脸顿时一片血r_ou_模糊。
惊恐之下,女人喉中只来得及落出几个模糊的“饶命”之声,可是一刻前还待她柔情脉脉的云皇,却像是浑然不觉。
“叫你不要提起那个人——叫你不要说——什么狗屁三应书生——什么狗屁龚宁紫——他应该去死!他应该去死!他应该去死死死死——”
连续三句“去死”,云皇那比寻常人要更加漆黑更加扩张的瞳孔中已经萌上了一层血色,消瘦的身体上青筋迸起,本应该虚弱无力的人在这一刻却像是力大无穷,一边叫骂,一边举着宁贵妃已经完全软下来的身体拼命地砸在床柱子上。只过了片刻,那宁贵妃便已经再没有半点生息,而云皇到了这个时候仿佛依然觉得未能泄愤,又抓起殿中博古架上一口宝石盆景,举起来在宁贵妃头上砸了无数下,只砸得那美人的头颅直接瘪了下去白浆四溢,他才霍然从尸体身上滑倒下来,趴在逐渐渗开来的鲜红血泊中呼哧呼哧地粗重喘息着。
“去死……我要活……不对……应该死的是龚宁紫……该活的是我……是我……”
他半哭半笑,嘴里却在语无伦次地低声呢喃。
在偌大的华丽寝殿之中,强烈的熏香与恶臭中,又染上了浓浓的血腥气息。
仆役们悄无声息地从宫殿角落的y-in影中浮现出来——在宁贵妃被云皇砸在床上的第一时间里,这些奴仆们便已经察觉到殿中的不对。然而,一直到宁贵妃的死,也未曾有一个人真正地发出声音。
只有那与宁贵妃一同进宫,求得那女人庇护而在宫中求生的几个忠心仆人,看着地上不成人形的那滩r_ou_泥,不由自主地在眼底蓄出了泪。
绝望和惶恐被浓缩成了极致的沉默。
自云皇因毒药而身体逐渐朽坏以来,同样的情形其实已经发生过很多次。宫中人心因此而愈发惶惶不安,就像是每个人的脖子后面都高高挂着砍头铡刀……而没有人知道,那铡刀什么时候会落在自己的身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在了宫殿地上血泊中的宁贵妃与云皇身上,因此也没有人注意到,就在这群压抑而惶恐的奴仆之中,一个瘦小的人影悄无声息地从浓重漆黑的y-in影中滑了出去……
一盏茶之后,京城相府的书房内,龚宁紫用手绢掩去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