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令仪的爹面色沉重地道:“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爹啊。”
“爹爹你这话从何说起。”顾令仪陪着笑凑过去,狗腿子一般地给人捶背,“我眼里哪能没有您这个爹。”
“哼。”顾令仪的爹冷哼一声,道:“我看你在燕家待得挺好的,怕不是忘了家里的爹娘。燕宁康那小子就那么好?让你这么惦记?还是说燕侯也不老实?”
“爹你怎么能这么污蔑人家呢?前回不是你把燕侯夸上天的?”
顾令仪的爹气得吹胡子瞪眼,道:“那我也没有叫你在人家家里留宿!若是这样的话你还是不要去太学里头了!”
“爹!”顾令仪吓得叫了一声,又意识到自己爹向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干脆软着声音撒娇道:“爹——您贵为右相,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
顾令仪的爹——当朝右相闻言恨恨地道:“我哪里说话不算数?便是隐藏身份我也将你送进太学里头去了,陈家那个小子的事你说你自有主张,我也忍着没有出手,我到底哪里说话不算数?顾令仪,你快点说!”
“爹……”顾令仪感觉自己是有些过分了,绕到右相身前,“我知错了。”
右相长长叹了口气,道:“九娘,我承他燕家的情,所以愿意在朝堂上相助一二,但我却从来没想过要用你来还这份情。你虽不是我亲生的,却是我唯一的女儿,无论再如何,你还是个女子。你说你想去太学看看,我也为你改了户籍送进去,可你得记着自己的身份。前有陈度,后有燕家小子,你教我怎么放心呢?”
若是燕家任何一个人在这里,听了这番话都要惊掉下巴,和燕宁康同吃同睡,甚至可以扯手拥抱的顾令仪竟然真的是个女子。
“爹,燕家是从前的镇北将军府,和顾家一南一北守着大晋,我实在想去看看。您也说过我的婚事幸好有燕候横插一脚,不然怕是所托非人,这些情义我都记着。先帝驾崩之前,您和我说朝廷过于动荡,您有致仕之心,问我是留在长安,还是回蜀地,如果留在长安,婚事便托付给燕侯,由长公主帮我相看赐婚,若是回蜀地,自然也有我伯父照料。您如此信任燕侯,就如同信任我伯父一般,我总要亲眼看看燕候是什么样的人,如何能得了您的信任,才不负您多年养育。”
右相暗暗叹了口气,他这个女儿或许是因为少孤而寄人篱下的缘故,早慧得多,又天资聪颖,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可偏偏生了女儿身。这个世道哪里有女儿家大展身手的余地,若是本朝初倒还有几分可能,可这么多年也只出了一个长公主,却是身份时机恰到好处,绝不会有长公主第二。
“你看燕侯,看得如何?”
“不愧为长公主良配。文韬武略不在话下,爹爹的眼光果然不错。”
听自己的女儿这么夸赞,右相顿时有了几分得意之色,他这辈子最引以为傲的事情就是当年救了顾世泽一命,他道:“那当然,若是眼光差了的话怎么会认识你父亲。你父亲当初叫贼人打劫了行囊去,流落街头,幸而叫我遇上了,我看他一表人才,谈吐不俗,定然是君子之流,将他请到家里头留宿。果然你父亲那一年高中状元,我才得了个二甲第三。”
顾令仪心道:又来了,这过往我已经听了不下一百次了,爹你怎么还没说腻歪?没看娘都不愿意过来看我了么。
“爹你还是回府里头和我娘去说罢,我回去做功课了。”顾令仪道:“那燕宁康话多得很,聒噪极了,还非要秉烛夜谈,我昨日功课都没做完。”
右相连连点头,道:“去罢去罢。”他说完又觉得哪里不对,狐疑道:“你昨日在燕家留宿,住的应当是客房罢?”
“……”顾令仪脚步一顿,沉默下来。
右相顿觉不好,惊道:“顾令仪!你难不成和人家住……”
“没有!你女儿我还是要脸皮的!”
“你莫要让我赔进去一个女儿啊!”
“哎呀爹你烦死了!”顾令仪脚步不停地跑回房间去了。
她将房门反锁上,才背靠着门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怎么可能没有,她就是和燕宁康睡了一个房间两张床,她醒的时候燕宁康还在床上呼呼大睡,睡姿和她伯父家的堂兄几乎一模一样,看着就很亲切。也正是因为燕宁康性子和她那个憨厚的堂兄很是相像,她才能那么信任燕宁康。
她平稳了一下心情,去架子上拿下一个册子来,这册子是她父亲顾世泽留下的那本书的副本,里面记了许多对她的期望,因为担心原本被损毁,她自己一个字一个字抄了一遍,做了一本副本出来。她从六岁开始照着这本册子一项一项地做,一直做到如今,里头只剩下几项还没有做了,原本却被陈度毁了。
是她不够小心,误以为不会有人敢闯入太学的宿舍,不是太学的错,但是陈度……
最新完成的一项是考入太学,这里面很多事项都不是适合女儿家做的事,比如考入郡学,比如写一篇得了上评的策论,顾世泽未必是真的要她都做了,或许只是随手写下来的,也有一些是她还未出世时因为不知是男是女而胡乱写的,却被顾令仪一一照做,哪怕有些事情对女子来说是很冒犯的。
往后,是得太学第一。
再往后,考得状元。
再再往后……
顾令仪看着最后一条,抿了抿嘴唇。
她将册子合上,疲惫地躺在了床上。
“父亲,娘为什么不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