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吴羽策,吴老板呢?”李轩越是听,心便越往下沉,红着眼睛憋出了一句话来。
“吴老板?”年轻人一愣,说,“唉这吴老板也是奇怪的,原本说好了不去的,都说以后不跟戏班子唱了,想换个营生,不知道为什么昨儿个晚上去找了班主,又说是要跟着走了。这好像,就是今天下午的船吧。”
李轩手一抖,慢慢松开了紧紧攥着衣领的手,只单手捂着眼睛,自嘲地笑了起来。
他应该猜到的,他明明猜到的,那封电报——
今天下午的船,今天下午的船……他狠狠擦了擦眼睛,甚至都来不及整理他方才因为跑下车而歪了的帽子,也来不及再等着拦一辆黄包车,迈开腿就往码头方向跑去。这地方离码头并不远,他赶得上的,一定赶得上的——
此时此刻,吴羽策正踏上离开大陆的轮船。船的舷梯很长很高,他一个恍惚,竟有种在攀天梯的错觉。
然而这路终究是要走到头的。
他挤在人群中迈过了舷梯的最后一阶,彻底地、完全地离开了脚下的土地。
风不大,只吹起了他长衫下摆的一角。他没有进船舱,只一直站在甲板上望着他刚刚离开的土地。舷梯很快便升了起来,船上的广播开始响起,请旅客回船舱静坐等待起航。他有些恋恋不舍的离开甲板,钻进了船舱,在一阵一阵海浪的颠簸里,透过船舱狭小的窗户回头再望了最后一眼,只看到渐渐缩成一条线的海岸,曾经盘旋在苏州河两岸的炮火和硝烟、繁华和笙歌俱都远去,而蓝天如洗,碧空澄澈,像是很久很久的以前、抑或是很久很久的未来才有的和平的天空。
而就在船只逐渐驶出港口,离开海岸线时,一路飞奔而来的李轩气喘吁吁的到达了码头。他的帽子在跑步的中途因为风大而摘了下来捏在手里,头发凌乱,然而他只撑着膝盖休息了片刻,便冲进了码头的值班室。可是他既说不出船只的名字,也不知道航班的编号,仅仅知道一个乘客的姓名和一个模糊的发船时间,根本无法从厚厚的名册里寻到吴羽策坐的究竟是那一艘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