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亚连不可置信地皱眉,“我要挂在我的房间,这是我的画。”
“我送的,”神田不耐烦地补充道,“名字也是我起的。”
亚连睁大了眼睛,喃喃道:“你起的?”
他忽然觉得口干舌燥,一把夺过画框:“我就要挂在我的房间……哦,你要想看,就到我这里来看。”
这句话的暗示已经足够明显,神田愣了愣,目光放在亚连通红的耳根上。
“你这家伙……难道一点都不在意那天的事吗?”
亚连拨弄画框的手停了下来。
“说不在意是不可能的吧。”他自嘲地笑笑,望着神田的那双眼睛似乎有些埋怨的意味,“那天晚上之后,我难受了好久,下面像是被撕开了似的疼,导致腿软得几乎不能走路。加上伤口轻微炎症,还发了烧……”
说到这里他转过头,有些犹豫:“你不要觉得,我对你说这些是借此向你要挟一些什么。我只是觉得话说开了,以后,就不要再问这件事了。”
神田闭了闭眼睛,点头。
“可是即使身体再难受也没什么,因为清楚疼痛总会消失,只是……”亚连下意识地去碰神田的手指,那骨节分明的触感让他稍微定了心,“一想到被讨厌到这种地步,就感到绝望,绝望得快要死掉了。在此之前,我从来没经历过,被最爱的人讨厌这种事。而且,我还不知廉耻地依然想要得到你的爱……”
神田反手握住少年的手,将热度通过掌心传递到那只微凉的手上。
“可是现在想来,我觉得没什么了,甚至还挺有意思的,真的。”亚连笑了起来,“我以为的那些讨厌,你以为我不干净,原来都是子虚乌有。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抓紧自己原本想要的东西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就当做因双重误会造成的一出闹剧好了。”
又来了。
神田想,这家伙又一次忽略了自己所承担的伤痛,一门心思息事宁人。然而这一次,作为施害者的他没有立场指责。
他干脆伸出手,把亚连带着腰搂住,少年软软的白发蹭着他的脸颊,他闻到熟悉的皂液味道,于是用鼻尖拨着他鬓边的发丝,轻轻嗅着。亚连顺从得像一只猫,喉咙里发出一声开心的低吟。
“神夺走了我的一些东西,但他现在待我那么宽厚,把我不敢想的人都给我了。还有什么理由不满足呢?”
被靠得有些不习惯的神田挪了挪身子,突然感觉被什么硌了腰,他把那东西取出来,发现是彼得兔的钥匙扣。亚连见了接过来,摆在手心端详。
他看了一会儿,突然说:“李娜丽的旅馆,好久没开了。”
“想回去?”
亚连点头:“你下周不是要回日本吗?你回去的时候,我就待在湖区好了。”他说的时候扳着自己的手指。
短暂的沉默后,神田道:“下一次,跟我回去吧。”
扳手指的动作停了下来。
亚连直起身子,眼底一派兵荒马乱:“去,去看樱花么?”
他很紧张,从他别扭的表情轻易就能看出来,神田努力忍住笑意,憋得嘴角发酸。他整理了表情:“豆芽菜,你在害羞。”
恋人拼命掩饰自己慌乱的样子蓦然让神田想起了在湖区那个清凉的午后,旅馆里的风铃滴溜溜打着转,白发的少年按住闹钟搁着薯片,窝在前台睡得一脸满足。
实际上亚连的睡相很糟糕,他喜欢抓住床上一切可以用来抱的东西——枕头、被子、神田的手臂。但神田再也无法为这种事生气,因为清晨醒来从身边熟睡的人怀里拔出自己因血液流通不畅而失去知觉的胳膊时,发自内心的快乐已经明显超越了不耐烦。阳光透过窗帘形成暖色调的一层滤镜,把他的轮廓抹得柔软,让人连叫醒他都不忍。神田偶然明白为什么亚连总给人一种孩子气未脱的视觉感受——不同于其他同龄少年脸颊的瘦削,他的下颌有一层薄薄的肉,把脸型撑得像蜜桃一般圆滑,赌气时鼓起腮帮的样子甚至有些可爱。
这是情感妙不可言的自我变革。热衷于布泽万物的太阳在爱情面前收敛了光芒,把自己缩小成珍珠,毫无防备地待在他手心里。
而这个为了万里城池跋涉而来的武士,此刻只想守住一颗珍珠。
你竟然是个提到见对方父母都会紧张到结巴的笨蛋,而我竟然会怀疑你染指无数,我真是疯了。
神田觉得自己可能真的疯了,他耗费了全部精力去做一件从未出现在自己人生规划中的事——谈恋爱。
他们赤身luǒ_tǐ在同一床棉被的簇拥里醒来,去逛集市买蔬菜瓜果,为晚餐吃牛排还是猪排争得面红耳赤。他们轮流打扫房间和前院,共同养育后院的薰衣草。他们一起去社区活动,一起外出散心,在默西河畔的悬铃木下接吻。晚上窝在一起就着咖啡看电视,夜深了就在屋里任何可能的地方做爱,然后相拥而眠。粗鲁而踏实的,重复而安稳的生活。
神田其实不明白应该怎么谈恋爱,亚连也不太懂。可是生活不可逆转地向这个方向前行,他们只是遵从本心,用所有最基础的身体部位如嘴唇和手掌,去接续那种热情。
他们把这种热情从曼彻斯特延伸到伦敦,在“温德米尔精灵”的某个傍晚,夕阳在天边熔化成一团艳丽的火烧云,风摇动着院子里紫藤的枝条,发出簌簌的微响。整理好行李的神田走进院子,把亚连从背后抱住,咬他的耳垂。一直寄宿在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