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15岁。”
“随便吧。民众国的军队一度入侵到联合王国境内的金伯利大桥,如果铁路被攻占,那么大半片国土腹地便毫无掩蔽任人宰割,因此一定要死守住。我被紧急抽调过去时,接到的就是这样的任务。”
一目连或许是个相当优秀的倾诉对象。他出身军旅,比谁都更懂年轻人怀有的一腔热血豪情。
“当年联合王国有三个王牌师,a03是精锐中的精锐。冲锋陷阵,西线打了两年,折损大半来不及补给,我就带着他们去了金伯利。指挥战役的是新来的将军,他带了后方调来的j27和t49师,兵力充足,精神状态比我的部下们好很多。敌军攻势虽凌厉,却后劲不足,我布置左翼在山上,掌握必胜的优势,只是没想到将军竟然抵挡不利溃退撤离,a03完全暴露,民众国军乘势攻上山来。将军做出了他这辈子最严重的错误判断。”
“难道……”
“他选择放火烧山。一开始仅是因为愚蠢,没有想到焚风导致背风坡同样炙热起火,我a03师的将士上上下下几乎全部亡于山中。敌人虽被歼灭,我的士兵们却无法安息。”
——荒的精神图景中永远都有一座漆黑的山。火烧的岩石因降雨而变得疏松且脆,风吹过蚀掉的表层会发出好似呜咽的垂泣声。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这件事的亲历者多数已经死在了西线战场,活下来的寥寥无几。政府说,特殊时期应当要出一位英雄供人们信仰。于是金伯利段的公路就被冠上了那位将军的名字,歌颂他在战争中视死如归的突出表现。a03精锐师的覆灭始末,到头来不过是‘森林大火’而已。怎么样,你对这个老套的故事满意吗?”
搂着他的那具身体舒展了下,似乎更用力地拥抱住他。手指插进荒剪短的乱发中梳理着,按揉到颈椎。一目连避而不答,轻声问道:
“你向国家复仇了吗?”
“你凭什么觉得我不会复仇呢?我用燃着火星的树枝烫掉了身上的哨兵编号,成为了雇佣兵,第一位雇主就是我自己。联合王国战后几乎重组内阁,不瞒你说,正是出自我的手笔。几次扣下扳机的瞬间,我的内心比过往任何时候都要平和。”
“国家没错,你也没有错。你有充分的理由拒绝‘至高利益’的威压,”一目连慢慢松开了拥抱,他残存的那只眼睛清澈又明亮,“但我选择接受。”
第十一章(十一)*
说一目连圆滑,他分明固执得很;说一目连刚强,他又足够柔韧。荒面对他就算有万钧的愤怒也无处搁置,何况他还有着无往不利的最大优势——哨兵的天性就是亲近保护向导。荒冲着靶盘撒了一会儿气,闷闷不乐地把飞镖狠狠钉进墙里,最后看见一目连笨拙地试图翘开鱼罐头时,还是忍不住上前帮忙了。
第二天洗过澡后两人开始了快速识别能力的训练。一目连换了件女士衬衫,似乎更合身些,荒审视两眼,懒于挑刺。
所谓快速识别,便是要在短时间内辨认出环境内的全部信息,比方说安全出口、死角和监控。具体应用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现在荒仅能教他完成最基础的训练。
训练内容是在十秒钟内记忆十件零碎东西的颜色、形状、大小以及位置,然后复述出来。一目连的起点高于他人,反复几次就能成功。第二个整夜里依然没有转移者的电话打入。
手机早已吃不住耗电而关机,安全屋内又没有电视。一目连有些焦躁。现在是第三天的晚饭后,他翻箱倒柜寻找着收音机当作消食活动。哪成想不仅找到了一台还能工作的旧式收音机,还有了别的收获。
荒瞪着他拿在手上的长柄银针和墨水难以置信地问他:“你确定你要在狙击手的眼皮子底下纹身?”
“坐着等待和在纹身中等待有什么区别吗?”一目连从急救包里翻出了消毒药水,“又不是我不纹了狙击手就能离开。”
——这个逻辑是如此浑然天成以至于荒想不出任何反驳的道理。只能说,两个人的思维暂时不在一个频道上。
“你想纹什么?编号?”
“嗯。之前退役的时候注销了编号,纹身也洗掉了,今天找到工具,就想着再纹回去。”
“……你还真是联邦的完美少校。”
一目连扬起眉毛,沉吟两秒:“谢谢?”
“……算了。从今以后你打算一直带着这一串数字吗?连你的国家都不承认它。”荒本无意这么咄咄逼人,实在是他的保护对象太善于精准地诱发出他的暴躁。为什么在被虚伪的崇高和残酷的现实伤害过后,还能保留近乎愚蠢的良善?
出乎意料的是,一目连并没有像前几次那样执意辩白。如同挑明自己是黑暗哨兵那时一样,他又变得有些许低落。
“我只剩下这串数字了。”
他的声音趋近于平静,却又似乎十分痛苦。荒舍弃了一切、因此获得了凌驾一切之上的冷酷和公正;一目连做不到,他还在寻找着让他继续坚守下去的理由。最初是至高无上的国家,而后是平静安宁的生活,这之后又要是什么呢?
真是可笑至极。
荒从他手上抢过了纹身针,不等他抗议,推着一目连便按倒在沙发上。他看着这位拥有一头温柔粉发的青年惊慌地抬起身子,神色茫然又警惕,这才悻悻哼一声,冷冰冰地说道:
“你自己纹很困难吧。”
好像仅在一秒钟里,他看见了刘海垂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