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太医将顾青伤口上敷的药清理了一番,洒了一层不知什么质地的药粉将血止住后,又给他敷了一层黑乎乎的药泥,最后缠上新的布条。
李隆基一直在顾青身后,静静地看着顾青的伤口,直到伤口完全暴露在他的视线中,确定了顾青伤势的真实性后,李隆基的眉头渐渐松缓下来,演技也愈发走心了。
“还疼吗?唉,顾卿,你也太不让朕省心了,好好的怎会受如此重伤?太真妃若知道了,也会心疼死的。”李隆基深情叹息道。
止血重新上药后,顾青仍疼得直抽搐,但脸上已恢复了几分血色,虚弱地笑道:“是臣不小心,昨日走在长安路上太过鲁莽,狠狠摔了一跤,不知被何物划伤了。”
李隆基缓缓道:“是你自己弄伤的?”
顾青斩钉截铁地道:“是。臣还有一事上奏,昨日臣风闻朝野流言四起,说什么济王殿下王府行凶,致臣所伤,此皆谣言,必有奸人恶意构陷济王殿下,离间天家父子之情,望陛下明鉴,严查造谣之人。”
李隆基挑眉道:“哦?可是京兆府的仵作将你的伤情记于文书,说你的伤是被利器所致,与你的说法岂不是互相矛盾?”
顾青断然道:“定是仵作看错了,臣是如何受伤的,自己最清楚,臣的伤与外人无关,是臣自己不小心所致。陛下试想,就算济王殿下对臣怀恨在心,欲谋害臣的性命,亦不可能在他的王府里动手,皇子贵胄,天资聪颖,不可能连这点城府都没有。”
李隆基眼中露出深思之色。
沉默良久,李隆基忽然问道:“顾卿昨日去济王府做甚?”
顾青低声道:“臣不敢欺君,陛下当知青城县之事,臣之所为虽是为了救朋友性命,终归还是得罪了济王殿下,昨日陛下召见臣后,臣出了宫便觉得心中不安,毕竟臣只是区区六品长史,得罪了皇子还是有些害怕,所以主动登门向济王殿下请罪……”
李隆基含笑道:“济王原谅你了么?”
顾青苦笑:“臣不敢欺瞒,济王殿下对臣仍有些嫌恶,臣请罪之后,济王仍未原谅臣,臣只好识趣告退。”
李隆基哦了一声,道:“是这样的么?”
顾青直视李隆基的眼睛,语气坚定地道:“是的。”
君臣几句对话里,顾青的话半真半假,李隆基的表情也半真半假,诡异之处在于,李隆基知道顾青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可他队,李隆基这道旨意给太子党们当头淋了一盆凉水,让他们冷静冷静。
总之就是,朕一日不死,尔等永远只是朕用来平衡朝局的棋子,朕要谁风光,谁就风光,朕要谁失势,谁就必须失势。
不服来辩。
高调过后必须要低调,顾青出了这次风头后,马上缩回脑袋低调做人。
安安心心在张九章府上养伤,日子痛并快乐着。
一日三餐有专门的下人照料,伤也有宫里的太医每日来诊治,唯一令他不自在的是,张怀锦这姑娘太热情了。
她几乎完全接手了伺候顾青的活儿,不准下人插手,凡事亲力亲为,顾青原本是颇为感动的,觉得兄弟之情果然如高山流水一般纯洁无暇娓娓动听。
然而张怀锦照料了两天后,顾青顿觉不妙。
他忽然发现自己是砧板上的鱼肉,张怀锦则是刀俎。
“张怀锦,给我一个痛快,来世你我还是好兄弟,否则咱们割袍断义。”顾青躺在软榻上,有气无力地道。
张怀锦嘟着小嘴,手里端着碗,碗里是寡淡无味的白米粥。
“顾阿兄,不行的,大夫说了,养伤期间只能吃清淡寡食,不可沾荤腥,上次我偷偷给你吃烤羊腿,还给你酒喝,被二祖翁骂得狗血淋头。”
顾青看都不看那碗白米粥,奄奄一息道:“我绝食了,你我兄弟来世再见。”
张怀锦用银制的小勺舀了米粥,伸到顾青嘴边,柔声道:“顾阿兄莫任性,待你伤好了,我陪你去吃烤羊腿,乖,张嘴。”
顾青背过身去,懒得理她。
“顾阿兄莫乱动,小心又裂开了伤口。”张怀锦急道。
顾青背对着她叹道:“还是你阿姐好,她就从来不讲究什么饮食清淡,我在石桥村时曾经发烧,她还劝我喝酒发汗治病,简直是知己。”
身后,张怀锦的声音有些异样:“阿姐她……对你百依百顺么?”
顾青一愣,百依百顺吗?这个……真没有。张怀玉怎么可能是百依百顺的人?那么浪漫那么让人感动的表白都能狠下心拒绝,可见她是何等的铁石心肠。
不过,男人是要面子的。
在三弟面前,她的阿姐必须百依百顺,不然二哥的脸往哪儿搁?
“那是当然,你阿姐虽说武功高强,但毕竟是女人,女人自然要对男人百依百顺,不夸张的说,我只要出现在你阿姐面前,她这块百炼钢瞬间化为绕指柔,温柔得简直掐出水来,叫她往东绝不敢往西,我一记凌厉的眼神都能令她颤栗发抖。”
身后张怀锦的声音愈发异样,但顾青仍未听出来。
“顾阿兄,你……喜欢阿姐那样的,还是喜欢……喜欢我这样的女子?”
顾青背对着她,不假思索地道:“当然喜欢你阿姐那样的,你我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与男女之情何干?简直是玷污了咱们的兄弟之情,腐朽得很。”